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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君盛乾脆把舉高半天的胳膊收回,他將布巾小心疊好,又擺到人家窗台里側。
接著,他低頭繼續翻開自己身上的小挎包,把那包點心也取了出來。
「我還來看你,哥哥。」林君盛邊拿點心邊說,「我帶了點心過來,要嘗嘗嗎?」
「……看我?」
窗後的人從不知散向何方的思緒里回神,他又低頭去看窗外的小傢伙。
林君盛似是又說了個對對方來說很難理解的字詞,它超出對方常識範圍。
所以那人的反問也很理直氣壯,平靜語氣之下還夾雜輕微一絲奇怪。
「你為什麼要看我?」那人說。
林君盛被反問得愣了一下。
還是第一回 見到把「不被探看」視作稀鬆平常的人,小男孩愣神過後想了一想,便給出了最單純直白的那個回答。
「因為我想見到你。」他篤定地說。
因為一個還物的舉動再加上這句話,林君盛這天與初遇相比,待遇有了顯著提升。
窗戶里的人收走了他拿回來的布巾,還以一種非常謹慎的姿態取走了一塊點心。
儘管對方打量點心的神色很像在研究一道稀世古方,林君盛確定他還看見「哥哥」是先把點心刮下了一個角,仿佛觀察它具體是什麼成分構造。
對方觀察點心,他就無言以對地觀察對方。
到最後,男孩實在看不下去如此暴殄天物的行為,便還親身做了個示範——
「就這樣,拿起來,然後放進嘴裡就好了。」林君盛說著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個,他本來就圓潤的面頰立即鼓起來,就地變成嘟嘟臉,話音都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窗戶里,「哥哥」不再對著一塊點心做研究,也終於把剩下的部分吃掉。
那人好像忽然認為小孩鼓起來的面頰很有意思,等意識到時,他的手就已經往窗外伸出去,指尖快要碰上孩子的臉。
「……」發覺自己動作的人頓住了。
他和已經察覺他意圖的孩子目光相接。
「幹嘛把手收回去?」林君盛在那隻手又拿走前趕著拉住了它,他很是慷慨的引著對方往自己還鼓著的臉上落,挽救了對方主人主動起意又試圖中斷的接觸。
那時的林君盛就並不知道,這是他眼前的人在出生以來的漫長歲月里,第一次主動被人引著去觸碰誰溫熱鮮活的皮膚。
「哥哥」有點怔忡。
而林君盛還在念叨:「我家裡的人可喜歡揉我的臉了,特別是我三叔,天天說我的臉像個麵團。」
小小年紀就有了要維護談話氛圍的意識,林君盛一人說兩人份的話,讓這一方平日裡人跡罕至的小院顯得很熱鬧。
「池暮輕。」
「哥哥」在某一個男孩停下來的間隙里忽然說。
林君盛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他「啊」了一聲,帶著疑問。
不過他隨即明白——自己剛剛是獲得了那人親口告知的名字。
林君盛認為這名字好聽,他還拜託哥哥告訴自己具體是哪幾個字。
然而等這一天的暮色降臨,他又必須得離開池家,他把自己今天順利親自得來的名字轉告給長輩時,他就發現,長輩對於這個名字的想法仿佛與他不同。
「你覺得這是個好名字?」長輩問林君盛。
男孩毫不遲疑地點頭。
他給出理由的是——這個名字音好聽,形也好看,而且暮色輕淡柔和,描述的畫面應該也是美麗的。
長輩聽完理由後沒接腔,反倒拉開了側邊遮光的絨簾,讓窗外正顏料浸染一般濃烈的霞光斜照進窗。
「你什麼時候見過輕柔寡淡的暮色。」長輩敞開了簾,不過考慮到孩子的眼睛不宜直視太強的光,他還用寬大手掌幫林君盛略略遮了下眼睛。
他告訴男孩:「一般講究的是晨輕暮重,池暮輕的名字卻反其道而行之,取自『晨重暮輕』,這名字從根基上,帶著的就不是好寓意,在暗中期盼這人能日益衰退,還在暗指他是違背規律之人。」
林君盛臉上原本的笑容消失。
長輩寬大的手擋住了大半外間光線,夕陽僅從對方手掌側邊漏出來一點,讓男孩看見一圈金紅光暈描出的邊。
林君盛在靜默片刻後將長輩的手輕輕扒開,他直視了天邊的霞彩一眼。
然後他說:「我下次還要去。」
這是林君盛下定的一個決心,並不是和長輩打的一句商量。
在那之後,但凡是需要去池家的行程,不管林君盛那天是否原本有別的課業要忙,又或者他那幾日的功課鍛鍊任務是不是格外繁重,他都會以驚人的效率提前完成任務,確保自己能勻出時間,趕上拜訪池家的趟。
池家人對池暮輕既防備又畏懼,他們最早試圖拿話嚇唬小孩,之後見實在攔不住,林家又不好輕易得罪,林小少爺更是林家這一代的金貴獨苗,不好得罪的指數還得翻倍,根本不能像自家孩子一樣去疾言厲色的教訓。
慢慢的,池家人對林君盛一來自家必去「那間院子」的行為,就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索性,要真出了什麼事,他們家也不是沒勸過沒攔過,然而人家膽子有天大的林少爺不聽,他們有什麼辦法?真出了事就也怪不著池家。
林君盛就這麼去小院去得越來越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