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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看見我了?」他在終於移動到盛珣跟前時說。
他聲音也依舊很冷,但很清透。
如果不是眼下時機場合似乎都不太對,簡直能令人讚嘆像深山幽谷里靜靜淌過的泉流。
「對。」盛珣用一種十分複雜的語氣回答了他,視線焦點集中落在他臉上,「我能看見你了。」
說到後半句的時候,盛珣放輕了聲音,因為他看見那人在他首先說了「對」後表情有了些微變化,看起來是有一點高興的樣子。
儘管只有細微一點。
如果不是他一直看著對方,可能根本不會發現。
「你……」盛珣張了張嘴,他感到自己還有很多話想說,他也應該還有許多話要說,然而它們似乎成群結隊的擠壓在了舌尖,反倒堵塞了那唯一的出口,讓他的語言中樞和大腦中樞同時都發生了大堵車。
他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正站在他眼前的人,有著一張他今天曾試著在合照里尋找卻沒找到,昨晚在夢裡才仔細複習過的臉。
這是當年跟在盛珣後方,對他說過「我跟著你」的那個男生。
他們以一種盛珣完全沒有想像過的方式重新遇見。而在盛珣本來的打算里,他應當是先做了個回憶當年的夢,然後無端對夢裡的男生感到在意,接著去聯絡上了老同學,試圖從當年的舊相片裡來發掘出更多回憶細節。
再然後,假如順利的話,盛珣會通過相片和同學這兩重關係,打探到那男生如今的信息,再看看這個忽然進到他夢裡的人如今是在做什麼,又在哪裡。
一邊滿足他難得出現的好奇心,一邊還可能重新撿起一段友誼。
盛珣一就沒有料到,那時候的對方可能就已經不是人。
二來他更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就在自己新租的房子裡。
又或者他們其實一直就沒有分開太遠,只是他之前從沒意識到對方還在跟著自己?
「你是一直都跟著我嗎?」盛珣在被蜂擁而至的疑問淹沒之前,勉強就在他的困惑里揀了揀,把最在意的問題之一問了出去。
他面前的人一如當年那樣安靜,在他沉默整理思維期間也不發一語,只始終看著他。
聽到盛珣提問,那雙比尋常人更黑的眼睛慢慢眨了一下,接著對盛珣點頭,看起來竟還有兩分乖巧。
「我一直都跟著你。」疑似是很好溝通的乖乖鬼回答。
盛珣心情微妙的把他覺得對方乖巧的想法摁了下去。
他最在意的問題之一得到了答案,緊隨其後的第二個問題是:「為什麼?」
乖乖鬼這次就閉上了嘴,又用那雙沉靜的黑眼睛看了盛珣半天。
他再才說:「我不記得了。」
還說得非常理直氣壯。
盛珣嘗試換了幾種方式與對方繼續溝通,發現這位鬼在「跟著你」這件事上有著超乎尋常的固執。
他所有的答覆概括起來,核心思想只有這麼一條——
雖然忘記了要跟著盛珣的原因,但他要跟著盛珣,和他記不記得原因又有什麼關係?
「我要跟著你。」乖乖鬼變成了固執鬼,他還對盛珣強調,冷調的嗓音里隱隱都有了絲不滿。
而很快,那一絲不滿還又變成不解,他問盛珣:「你能看見我了,你為什麼不高興?」
盛珣:「……」
盛珣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縱然他在應對這種事情的反應上已經勝過了大多數人,但好像也很難把見鬼的第一反應定在「高興」。
還好固執鬼也沒有要追問到底的意思,他把自己歪了很久的腦袋就又慢慢正回來,只接著認真告訴盛珣:「你能看見我了,我很高興。」
鬼怪的高興依稀是發自真心,他面前的人類微微一怔。
極短的一個剎那,盛珣就恍然間覺得,好像在遠比那場鬼屋探險要更早的時間裡,他就已經見過這人一面。
他仿佛是在更久遠的以前就認識了對方,可那瞬間的感觸稍縱即逝,他連它尾巴都抓不著,更別說在頭腦中搜尋出任何回憶。
「我是不是以前就認識你?」等盛珣意識到的時候,這句話已經被他說了出去。
而記憶似乎不太好的年輕鬼怪——至少是面容年輕——望著他,用著他已經見過幾回的那種既沉靜又茫然的眼神。
「我不記得了。」對方說。
盛珣家的大門就在此時響了一下,緊跟在鬼怪話音之後。
盛珣和面前的鬼幾乎同時扭頭,他就終於發覺,由於想要找的人竟然就在家裡這事令他格外震驚,他已經把老羅、褚室以及他們本來要追蹤的邪祟給一塊忘了小半天。
「這是什麼?」面前的鬼問,他像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全然沒注意到門口還有人似的,又沖老羅和褚室微微歪頭。
恐怕也就只有盛珣這樣的神人,會覺得被一個鬼給歪頭看著還能覺得乖巧。
老羅冷汗早發了一身,他把褚室塞給自己的小道具當護體法寶緊緊攥在胸前。
一旁的褚室則抱緊了手上羅盤,他羅盤早亂作一團,從這預料之外的另一個鬼出現起,指針就瘋狂亂轉。
「是我的朋友。」盛珣已經大致判斷出,這個一直跟著他的至少不屬於會隨意害人的鬼,但他還是微微移動了兩步,讓老羅和褚室能被他擋在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