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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呼之欲出。
鬼娃娃確實沒有完全說實話。
頭頂的吊燈還在持續叮鈴哐當的亂響,虞淼淼起先大氣也不敢喘,她戰戰兢兢聽著盛珣與鬼娃娃的對話。
直至娃娃暫且陷入沉默,她怕到發木的頭腦就也又開始運轉起來,消化完了自己剛剛聽到的內容。
她猶猶豫豫地問出聲:「所以其實……我的小熊沒有那麼討厭我?」
正上方那根燈管的懸繩便驟然擰絞成麻花。
鬼娃娃重重拖拽著燈管打轉,它把目光從盛珣身上又收回來,也收斂了臉上所有表情,重新俯瞰向女孩。
那女孩原先根本不敢看它,這會卻終於抬起頭與它對視,神色里好像還帶有某種希冀。
它盯著她,思維卻飛去另一個地方,回想起了三周前城郊的那個垃圾場。
盛珣在長廊上剛看見那個小紅球時,他那一瞬間玩笑似的想法實際上吻合了現實。
小紅球——包括這個溜進了校園裡的鬼娃娃,它們都來自於同一個垃圾填埋場。
它們的的確確是趁人類不注意,自己偷偷從垃圾場裡跑出來的。
鬼娃娃並不清楚自己在城郊的那個垃圾填埋場裡呆了多少年,反正從它覺醒了自我意識起,它好像就已經待在了那裡,成為那個偌大垃圾場內至今仍未被妥善處理好的一件廢品。
又因為它有了自我意識,漸漸還可以靈活動起四肢。
所以當那幹活稀鬆的管理員定期處理起堆積的垃圾時,它還能憑著自己的行動力在即將被分類處理的垃圾山里上躥下跳,東躲西逃,把人類本來堆放好的垃圾鑽得左塌右垮。
人類時常因為它的搗亂發出抱怨。
但就從來沒人想過,那些被弄亂的垃圾是因為正有一個髒兮兮的鬼娃娃在垃圾場內作祟。
人們通常只是互相指責,夾著幾句粗話的互相對罵,認為是做分類的人沒將活干好,連個垃圾都能堆放出岔。
每回聽到人類這麼對罵,鬼娃娃就躲在它藏身的角落裡暗暗發笑。
等一輪並不細緻的垃圾處理工作結束,它才又會自自己藏身的小角落裡冒頭。
它對這種「看你今天處不處理得了我」與「看看誰今天能發現我」的遊戲樂此不疲。
在它剛萌生出意識的頭幾年時光里,這種對於人的惡作劇就是它生活最大的樂趣。
它把垃圾場當做自己的地盤,還會定期檢閱每一日從城內新運送過來做處理工作的垃圾,甚至試圖在裡面找尋一兩個自己的同類。
垃圾場裡什麼都有,鬼娃娃當然找到了無數被人類丟棄的娃娃以及其他種類的玩具。
它們有的看起來甚至還很新,有的看起來則是老舊或殘缺後便被無情丟棄的。
但可惜的是,鬼娃娃在垃圾場裡一待就是大幾年,待到那個垃圾填埋場據說都要被拆遷整改了。
然而它始終沒有遇到一個真正的,能夠像它一樣擁有自我意識,能與它說話的同類。
來呀,來一個和我一樣的娃娃呀。
鬼娃娃經常面對垃圾運輸車這麼期盼著。
它看多了人類對於事物的無情拋棄,經年累月的呆在這污穢滋生的垃圾場裡,還三五不時聽到從人類口中說出的粗言鄙語,這讓它本來就不算好的性格也越發乖張古怪。
鬼娃娃想要一個同伴,最初的目的很單純,就是為了想要更加暢快的惡作劇。
它已經不滿足於自己現有階段的捉弄力度,它認為,等自己終於獲得一個同伴,那它以往對於人類的整蠱便都能在同伴幫助下全面升級。
——而就在三周前的那個晚上,它終於在小山一樣高的垃圾里聽到了一個聲音。
那是個很困惑的聲音,跟鬼娃娃孩子氣的嗓音不太相同,聽起來要比它音調偏低一點,但是非常溫柔又困惑的在說:「咦,我這是在哪?」
鬼娃娃飛快躥到了聲音的源頭,感覺自己關節處的彈簧都跳了一下。
它扒開一堆髒兮兮的生活垃圾,把自己跟垃圾也差不多髒的塑膠手伸過去:「我拉你出來,你就知道自己在哪裡了。」
裡面會說話的對象並沒有嫌棄鬼娃娃手髒,它很快感到自己被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抓住了,它把對方拖拽出來,發現那是一隻已經被周遭垃圾染髒的小熊娃娃。
「謝謝你。」小熊娃娃已然變髒,但性格好像沒有受這污穢聚集地太多影響,對鬼娃娃說起話來客氣有禮。
它們一起並排站在一堆垃圾的頂上,鬼娃娃看小熊認真環顧過四周,忽然,它聽見對方就「啊」了一聲。
小熊像是明白過來自己為什麼會在垃圾山,它表情變得有些難過,毛茸茸頭頂的圓耳朵耷拉下來一點。
「淼淼把我丟掉了啊。」它自言自語地說。
「丟」恰好是鬼娃娃最聽不得的詞。
「那這個淼淼一定很壞!」鬼娃娃立馬篤定地說,它認真看了看小熊沒被髒污沾染的部分,「你看起來還很新,也沒有哪裡破損,一定是人類喜新厭舊的老毛病又犯了,才把你給丟了。」
誰知小熊娃娃轉過它的圓腦袋看鬼娃娃一眼,卻否定了它的說法,搖著頭說:「不是這樣的。」
虞淼淼的小熊娃娃萌生意識的時機實在太巧,它陪伴在女孩身邊長達十幾年,靠著與人為伴逐漸滋養出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