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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麼說,他目光從窗戶上抽回來。
小秋發覺人類看向自己的表情像帶笑,但他又還看出來,那應當不是對方在得到了可靠答案後欣慰的笑。
他難解其意,誠懇問:「你為什麼笑?」
「因為我在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盛珣說,也不管「笑」和「嚴肅」之間是不是存在那麼一點衝突。
小秋更加困惑地看他,就聽見這人說:「你的『小東西』,是以你為標準來對比出來的小,還是它也適用在更加廣大的其他普通人身上?」
鬼似乎就被人給問住,他的困惑轉成了一種思索的表情。
都還沒等他得出結論,盛珣看這個反應就已經明白——他的確沒想過自己眼中的「小東西」在他人眼中又小不小的問題。
陽光穿透頭頂繁茂的樹冠落下來,眼前的地面只映出了盛珣一個人的影子,又因為他們站得很近,仿佛是還有一個影子已被合二為一。
手邊這會沒有鑰匙掛件,只有一捧要帶去辦公室給老師的花,盛珣看了認真思考的鬼怪一小會,就從那一大束花里抽出一支,用鮮切的花枝點了小秋一下。
「我們得繼續往前走了。」盛珣用花枝提醒人,「不然老師看我半天都還沒走到辦公樓,估計一會要打電話來催,還會問我是不是畢業才幾年,就連去辦公室的路都給忘了。」
長柄的花枝末端還沁著水珠,根莖散發著植物濃郁的清新氣味。盛珣是在之前將奶茶遞給小秋時就注意到,經由他的手再轉遞給對方的生鮮物品,似乎不會像對方說的那樣快速腐壞,在對方的碰觸下變成一團迅速喪失生機的「植物死屍」。
見小秋看著那支花,盛珣將它順勢遞過去,示意對方收下。
「來,收下。」他半開玩笑地說,「我用這隻花賄賂你一下,待會回頭你再陪我來這裡一趟,我們關注一下剛才的『小東西』好不好?」
長莖的花朵被鬼怪接了過去,他白到幾乎透明的瘦長手指捏住花枝,大概是個表示收下賄賂的意思。
盛珣又看了一眼那已經空空如也的窗戶,他帶著對方繼續往辦公樓走,在邁步踏上老辦公樓的樓梯台階時,忽然便聽見小秋在身後說:「不用賄賂。」
小秋偏冷的嗓音從後方傳來,很認真地說:「只要你想,我就會陪你去的。」
鬼怪像是思考得很慢,到他們都又走出了很遠,才梳理清楚自己先前的想法。
不過他雖然說著不用賄賂,卻也沒有要把那隻到手的花又還回來的樣子。
盛珣回頭看他一眼,不知道怎麼,就覺得小秋話中還有話。
不用賄賂,意味著那隻花不能算做是開玩笑下的「賄賂金」,它就是專門送給對方的花——是還有這樣的一層意思麼?
盛珣為這個忽然躥進腦中的念頭想的略微出神,都沒留意自己已經踩上了最後一階台階,是在直直地朝前走。
正前方一扇辦公室的大門恰好打開,裡面走出一道人影,一抬頭看見盛珣,就快言快語地道:「我正說要到走廊的窗戶那邊去看看,看你是不是才幾年沒回來,就把來辦公室的路怎麼走都忘了,怎麼從校門口走過來居然要這么半天?」
那走出來的人恰好就是盛珣老師,帶了他三年的班主任,對方一見面便抖落的話跟盛珣之前猜得都大差不離,帶著一股來自熟稔師長的「夾槍帶棒式」的打趣勁。
盛珣迅速回神,抱歉地笑笑,說了老師好久不久,又趕快把花遞過去,力求用花來彌補一下自己在時間上的拖沓。
「人記得回來看看就好,還帶什麼花。」年逾四十的女老師嘴上是這麼說的,但實際上,這位老師和剛才說「不要賄賂」的小秋隱隱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還是又將盛珣的花給好好抱好了,接著便面上浮現出舒心的笑容,將花和她久等的盛珣都引去了辦公室里。
目前明面上是假期時間,但所有經歷過高考的人都心知肚明,寒暑假永遠少不了補課,只有高一高二高三分別補多久,補多少的區別。
假期的中學校園裡也永遠留有一批老師和學生,不會缺乏人跡。
盛珣被當年的班主任領進辦公室的時候,就發現,辦公室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桌子都是滿的。
角落裡一張辦公桌前還站了兩個女生,其中一個腦袋深深地低下去,另一個攬著她的後背,低著頭的女孩似乎是在哭,而面前的老師面露愁容,不斷揉著眉心。
「不然我們還是聯繫一下家長,然後讓你回家休息兩天,好嗎?」
「真的別給自己太多壓力,你是精神太緊張了,我們就給自己暫時放個小假,課程的話同學和老師之後都會幫你補的,你就先好好回去緩解一下壓力,你說行不行?」
盛珣班主任的桌子離那位老師還有一段距離,那位老師的聲音也稱得上輕言細語,像是唯恐使面前情緒低落的女孩進一步受刺激。
但辦公室這會很安靜,盛珣的耳朵又還算靈敏,他無意之間把那邊的談話聽了個全,女班主任注意到他視線的方向,也往那邊看了一眼,面上的笑容就斂起來一點,沖盛珣比了個讓他別看了的手勢,再輕輕朝他搖頭,嘆了口氣。
「那邊的小姑娘才高一。」班主任輕輕努了下嘴,「可能對自己要求太高,家裡也管得又嚴又緊,結果最近狀態越來越不好,精神承受了很大壓力,聽說都還出現了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