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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夜生不禁又想到了她送給自己的那條綴著蕾絲邊漂亮的床單。那條床單布料細膩軟糯,摸上去滑溜溜的,顏色也清亮好看。從前生活上的這種東西對他來說都是隨意應付,能睡覺就行,卻沒想到用上了舒服的東西後,就連睡覺這件最普通不過的事也開始變得享受。
回家的路上,夜生特意去市里老字號的糕餅店買了三盒月餅。一盒送給今晚請他們吃火鍋的丁姐,一盒留在餐桌上和大家一起分享,另一盒則拿給小玫瑰無聊時解解饞。
而在他排隊買完月餅,走出店鋪,恰巧路過隔壁花店時,顧盼的目光卻無意被玻璃櫥窗間那形色繽紛的花朵迷住了神。
那些艷生生的、還帶著芬芳露水的嬌花,與花枝上淌著光的翠綠葉片,仿佛一下便挑動了他的神經。他突然想起從前的領班程哥曾和他說過,這世上就沒有不愛鮮花的女人,而他的小玫瑰也是女人,還是個如花骨朵般水靈漂亮的女人,所以她又怎麼會不惺惺相惜,去喜歡這些如同她一樣美麗奪目的花束呢?
夜生捏著衣角,鼓起勇氣折返了回去。
隨即他邁進店中,神態有些拘謹地向店裡那位笑容可掬的胖阿姨,買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束花,一束漂亮的、用深色牛皮紙包著的香檳色玫瑰。
回去的路上,眼角眉梢染著純淨笑意的夜生時不時垂眸打量著那束芬芳的花朵,並悄然地計劃著自己要在今晚賞月的時候,將這份特別的心意送給她。
暮色漸深。
今日最好的景致,註定屬於夜晚。
可惜晚飯的氛圍卻和他先前設想的有些出入。
因為有好幾個月沒在重雲巷出現過的李文金,居然回來了。
本以為他們已經分手了的夜生梅婧下意識地對望了一眼,神色有不解、有疑惑,更多的還是無可適從的迷茫。
他們本商量好今日若是得機,便將二人現下的關係告訴丁桂,畢竟丁桂是真心待他們好,這樣的事對她藏著掖著,也總有些過意不去。只是李文金的驟然到來,卻讓這本該道來的一切變得有些難以啟齒。
望著眼前剛剛沸騰開鍋紅油鍋底,二人雙雙陷入了沉思。
梅婧用長木筷攪著料碟中的蘸料,一時將頭垂得很低。
對側的李文金今日穿了件筆挺的淡藍色襯衫,頭髮也梳得精神又整齊。坦白說,他的形象很符合從前她對讀書人風雅翩翩的設想。同為名牌大學的高材生,不同於胡文愷的器宇軒昂,他的身上仿佛更多添了份蘊含詩書氣的斯文儒雅。
可卻不曾想,他的舉措行徑竟如此不齒,更是背棄了全心全意待他的丁桂。
餐桌上升騰的白霧正貼心地掩蓋著桌上眾人的心照不宣。
對於李文金的到來,丁桂自然是開心的,甚至還連忙趕去樓上的房間褪下了一身粗布衫,換上了件半新的紅色條紋連衣裙,就連嘴上也抹了些橘紅色的唇膏,或許因為興奮,她的面上似乎泛起了一陣不太自然的潮紅。
「快坐下來吃吧,今天過節,大家能湊在一起也是福氣……」正說著,丁桂手一哆嗦,不留神地將杯中酒都倒灑了出來。她慌忙想要上手擦,卻一不小心撞翻了肘邊的香醋瓶,隨即將大半瓶黑黢黢的醋便都灑在了夜生的身上。
「哎呀夜生,真的太不好意思了,我一開心沒留神,沒留意……」
夜生不以為意地站起身來,朝丁桂寬慰一笑。
「沒關係的丁姐,洗一洗就好了。我上去換身衣服,你們先吃,我去去就回。」
夜生說完便動身,沒給丁桂留下更多愧歉的時間。
而坐著擦桌子的梅婧,卻不偏不倚地望見斜對側李文金眼眸中的那抹一晃而過的厭棄。
她的心一時墜得更沉了。
只覺得身後收音機中夜間新聞廣播的聲音都開始變得聒噪惱人。
丁桂的手藝一向不錯,廣受附近鄰里好評,但顯然今夜的她不太自信,眼神焦慮卻又迫切急於粉飾太平。
「文金,今天的湯料吃得慣嗎?」
「嗯。」
「湯會不會有點咸,你想喝什麼飲料,我去冰櫃裡給你拿?」
「那去拿瓶豆奶吧。」
「好好,」丁桂匆匆起身,倒不忘將頭轉向梅婧,「婧婧呢,你呢,再來點什麼?」
眼下梅婧正出神,忽然被喊話,連忙示意般地舉起眼前的酒杯示意般地灌下一口,「……不用了丁姐,我喝這個就很好。」
「這酒後勁兒大呢,你悠著點慢慢喝啊。」丁桂笑容溫柔,隨即取過冰豆奶,熟稔地插好吸管遞到了李文金眼前,「對了,你們知道嗎?郭大爺的房子搬進新房客了,是對很年輕的小夫妻!」
「嗯,我好像碰到過一次,」梅婧咬著筷尖,「是不是還帶個小寶寶?」
「對,是有個一歲不到的小娃娃。這家的男人是在北面的輪軸廠上班,女人就專在家裡帶娃娃,瞧著怪有福氣的……」
丁桂悄悄地留神著身側人的反應。
李文金涮著毛肚的筷子是停頓了下,但他沒說話,也沒轉頭,隨即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動起筷子,不動聲色地繼續吃了起來。
頭頂上的白熾燈管亮堂堂的。
坐在二人對側的梅婧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很不是滋味。
夜生終於折返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