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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在從前的朋友面前,她仿佛變了個人,變得冷漠,變得不再婉轉體貼,仿佛回到初相識的模樣,甚至還可以毫不猶豫地劃清了與自己的關係。
「梅婧,你是不是——」
話還沒落音,抬起眼來的夜生才發現,原來眼前早已空無一人。
他茫然地注視著這座城市的似水繁華。
其實剛才他很想問,你是不是嫌我沒有本事,沒錢沒文化工作也不正經,說出來會給你在認識的人面前丟臉……不過現在,即使他沒有開口問這個問題,小玫瑰的無端怒火也讓他八-九不離十地猜測到了這個答案。
夜生忽然覺得有點冷。
他遲緩地直起身,邁開步伐,漫無目的地跟隨著人流挪動著步伐。
可惜屋漏偏逢連夜雨,他才穿過幾條馬路,天上便驟起一道白光,隨即驚雷乍響,灑起了瓢潑的雨珠。
夜生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起來自己該避一避。
巧的是一抬眼,他發現不遠處竟是最熟悉不過的牡丹花型富麗牌匾,於是他熟門熟路地小跑了過去,饒進後門,卻沒想到半路正巧碰到了從停車場中走出來的唐姐。
一身黑色呢風衣的唐幸似乎在發呆,就連手裡的菸蒂滅了也未察覺。
菸蒂沾了雨水,變得有些軟塌塌的,但卻還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搭在指尖。此刻目光迴轉,她頓時和見了鬼似的打量著渾身濕漉漉的夜生。
「嚇我一跳,大晚上的你過來做什麼?駕照考完了嗎?」
「還沒。」夜生目光一轉,脫口而出道,「想多賺點錢,給排個加班行不行?」
「心夠黑的啊,還嫌我上次工資給你加的不夠呢?」唐幸隨意地將菸蒂往花壇一丟,繼而輕嘲般地上下打量著他,「還有,瞧你這臉喪的,和家裡死了哪房親戚一樣,誰敢讓你上,還嫌最近客人投訴少呢?」
加班本就是混口一提,夜生原本也不是為了這個來的。此刻被拒,他倒也坦然,順勢就老實地點了點頭。
「哦,那我回去了。「
唐幸見他轉頭又要投身入雨幕中,呆傻遲鈍的模樣一點也不似裝的,忽然覺得好氣又好笑,隨即沉下聲喊住了他,「你等等。」
「還有什麼事嗎?」
「和我上樓一趟,我正好有話和你說。」
夜生好奇地眨了眨眼。
俊朗英氣的眼睫濡濕在雨水中,就像是璀璨的琉璃傾灑在墨一樣的天際里,太過攝人。
唐幸有一瞬間的怔神。
但也只有那麼短短的一瞬。
下一秒後,她便一個瀟灑地轉身,邁入了自己金碧輝煌的夜間王國。
在抵達樓頂的全景辦公室後,她左翻翻右翻翻,總算從邊角的矮櫃中翻了條新毛巾丟給了他。隨之她從自己黑色的皮包中夾層翻出了一張微折的名片,利落地遞給了他。
「等你駕照考出來之後,就打電話去聯繫他。」
「這是誰?」
「今後教你散打的教練,劉教練。」
「散打?」夜生擦著頭髮的動作一滯,「我為什麼要學這個?「
「技多不壓身,你既然書讀的少,那麼身上總是要多加點本事。」
夜生心下一沉。
儘管他明白唐姐是好心,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意思,可她的話卻也明明白白地提醒著,自己的身上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本事,是眾目昭彰的事實。
「……唐姐,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蠢,就你還會巴巴地來問這種問題……」唐幸補完口紅,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臥在沙發上,「不然你以為我讓你日後跟在我身邊,是為了什麼?」
唐幸的嘴唇很紅,太紅了,紅的像凋零的玫瑰,更像是濃稠的血。夜生只覺得這顏色有些晃眼,頓時激起了腦海中的那場不太好的回憶。
「當然,是為了替你擋刀子。」
「那的確是其一,」唐幸頓了頓,繼而斂住了笑意,目光幽深道,「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學會今後怎麼在保護的了身邊人的同時,也能保護住你自己。」
「原來還真要我繼續當靶子啊?」
唐幸輕輕吐息,一時沒有說話。
眼前人的身上是濕的,頭髮也是濕的。
可他的目光是那樣純淨,不同於樓下的大多年輕男孩,青澀外表下偽裝的都是赤-裸裸圖謀。此刻夜生渾身上下散發出的年輕朝氣,更像是根冗長而隱秘的導-火索,徹底地觸動到了她深藏於心內的某根心弦。
萬物愛陽光,人人愛快樂。
那是一種不可抗拒的人之本欲,類同於生命總是不可或缺嚮往年輕、純粹且真摯的熱情需索。
「我也會罩著你的,鄭夜生。」
「但你要時時刻刻記住,你自己的性命,也很珍貴。」
夜生微微嘆息,唇角的笑弧中似乎還帶著些許拘謹,也暗藏著一絲感動。
「唐姐,你是一個好老闆。在這方面,我好像一直還挺幸運的。」
唐幸疑惑,「你幸運什麼?「
「從老家出來務工到現在,碰到的老闆心腸都挺好的。」
「從前的也對你好?」
夜生腦海中下意識地想起了一臉和氣的老莊夫婦,於是誠懇地點了點頭。
「嗯,也很好。」
「行吧,」唐幸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但你要記著,現在要是說好那也是我對你好,張茂兵可不是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