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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小宋擠著眼睛,嘴上倒是十分配合,「嬸子一心向善的話下次炒肉片少放點辣子吧,這菜吃的,我舌頭都要開花了!」
「辣椒可是好東西,祛濕祛毒,不許不吃。」莊嬸捲起袖子,笑眯眯道,「再說了,來了渝州還想不吃辣,這不簡直白日做大夢呢?」
小宋嘆氣,「哎,嬸子真是偏心!」
「喲,意見都這麼大啦,那不妨直說說,我偏心什麼了?」
莊嬸的聲音頓時抬高了八度。
隨即她拿起遙控器,調了個台,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起了地方新聞頻道。
小宋扇著紅彤彤的嘴唇,咽下了紅油噴香的拌海帶絲,鼓起勇氣道,「我真能說嗎?」
「得啦,」莊嬸笑話他道,「話都竄到喉嚨口了,你現在還想咽回去不成?」
「那,那我就說了……」小宋眨巴著眼,語速飛快道,「嬸子的心本就生的偏得很,總是給鄭哥開小灶,我都看到了,中午你就在後廚里給他專門煨了一盅紅棗鴿子湯,而我一個土生土長的南方人,卻得在這裡學著吃辣菜!」
「毛頭小子,你和他比什麼,他前幾年吃了不少苦,身子也受過損,當然要好好補補營養……而你在我這兒也是頓頓有魚有肉的,要是到外頭說我虧待了你,別人准笑掉大牙!」
「可是……」
「好了好了,」莊嬸女主人的氣勢頓時竄了上來,「不許有可是了,快吃飯!不然下一頓就給你吃白水煮麵了,一點油星子都不給你嘗!」
喜歡的武俠片剛剛被無情地調了台,直言不諱的話語又被莊嬸一棒子打了回去。於是小宋委屈巴巴地垂下頭去,猛灌下手邊的一杯涼茶,才算解了解咽喉中火燒火燎的辣意。
而在後廚料理台的角落,剛喝完湯的夜生正在仔細地洗著碗,仿佛對外界的一切恍若未聞。
沒錯。
在這座城市兜兜轉轉了那麼多年,他又回到了這個老地方。
只不過這一次,他早已不用像年輕時候一樣前後忙活,而是只用在後廚洗菜擇菜,就算是完成了每日的工作。
龍頭下的水流嘩嘩地響著。
夜生每一次洗東西時都極度認真,從裡到外,不放過任何一點油垢。只可惜他洗得掉一切污漬,卻洗不掉人生的斑駁污點。
而正在這時,莊叔卷著報紙,從樓梯上火急火燎地走了下來。
「夜生,夜生……」
莊叔的聲音有些急促。
夜生聽到了動靜,很快反應過來,關上了水龍頭回過身去。
「怎麼了,莊叔?」
「快,快,」莊叔用自己的圍兜給夜生擦了擦手,繼而遮掩不住笑意地將報紙翻開遞到了他的手裡,「你快看這條新聞,張茂兵,是不是他,我沒記錯名字吧?」
夜生心內一緊,立馬認真地垂眸望去。然而只消一眼,便令他瞠目結舌,因為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兩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可怖面容。
在這份本地報紙上,竟占足了半個版面,詳細介紹闡述了自九十年代起,地方上的娛樂龍頭人物張茂兵與其女友江卿卿因為長期涉嫌犯組織、領導、參加□□性質組織,違法開設地下賭場,尋釁滋事,聚眾鬥毆與故意傷害等違法犯罪活動,嚴重破壞了當地經濟和社會生活秩序,更是對社會治安產生了不良影響。因此二人於昨夜被警方在市中心高級公寓中正式逮捕,開始等待法律訴訟與判決。
張茂兵和江卿卿被抓了……
前些天,仿佛才聽莊嬸說地方上換了個腕兒硬的領導,沒想到這才沒幾天,就得到了這個大廈傾覆的消息。或許因為太過忽然,夜生一時都談不上驚喜,而是揉了揉眼,仍有些不可置信地蠕動著唇。
「他們真的,被捕了?」
「可不是,都白紙黑字寫著啦!」莊叔的情緒起伏倒顯得更激烈些,隨即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天開眼,這對摺磨你的黑心肝狗男女總算是遭報應了!」
夜生這些年,也是陸陸續續知道張茂兵當年究竟使了個怎樣的陰招。
張茂兵明面上拿走了唐幸談和的股權與不動產,放棄了刑事追責,可暗地裡卻一直鑽著法律漏洞,拖延著案件的判決速度,並私下找了人在看守所里無度地折磨自己,讓自己在那裡度過了兩年多身心俱疲的日子。
不但如此,就連自己走出看守所前,都收到了他派人帶來的嚴厲警告。張茂兵轉達道,就算出去也不會給自己一天好日子過,只要自己再被他的人逮著,絕對讓吃不了兜著走,非死即殘。
所以夜生真的沒有辦法。
既然做不到以卵擊石,同歸於盡,那麼便只能像一個見不得光的蛆蟲一樣,遠離愛人,放棄正常生活,生活在最為陰暗的隱蔽處。
細心的莊叔留意著他臉色的點點變化,「……夜生,怎麼的,開心傻啦?」
「莊叔,」夜生將報紙捏的很緊,就連的喘息也變得有些沉,「你說,那我是不是就自由了?」
「當然了好孩子。手裡的活趕緊放一放,快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夜生的眼神閃爍,顯然有些隱隱的不自信道,「……什麼是我該去的地方?」
「哎喲,怎麼還遲鈍起來了?」莊叔一針見血道,「快去找婧婧說清楚啊,多好的一個小姑娘,要是再被你這麼蹉跎著青春,可真的是活作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