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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工科生,文科科目一塌糊塗, 卻獨喜歡蘇軾。肆意豪放,不拘一格, 不管是家國天下, 還是情意綿綿,總能戳透人心。當然,還有, 三位夫人,個個知己。紅顏知己,得一足以,他得了仨,可謂暴殄天物。而他張星野,一個,都給弄丟了。不,確切點說,哪敢指望她知他,沒敢有任何指望,依然,丟了。
輕輕吁了口氣,轉回身,走到吧檯又煮了一壺咖啡。
PNTI前期進展順利,三級預算昨天出了第一版交上來,其實時間很寬裕,可他還是加班。隔壁小會議室裡間有他一個簡單的臥室,不過,他沒離開辦公室,燈火通明,一個通宵。
咖啡煮好,倒了一杯,不加糖,不加奶,抿一口,香濃苦澀,看手錶,秒針一秒一秒,敲在六點半,準時,響起了沉著有力的叩門聲。
「進來吧。」
高大的男人進了門,輕輕合上,「張總,您找我有事?」
「嗯,吳健,來。」
吳健走到身邊,張星野遞過來一樣東西。接過一看,名片一樣的白色卡片上是張總的親筆字跡,寫著個地址:淮江區斜陽路175弄36號,地址下有個名字:季萱。
看著這個熟悉又並不明朗確定的地址,吳健蹙了眉,「張總,這是……」
「吳健,這是個不情之請。你……可以拒絕。」
吳健看著,頓了片刻。做偵查員,因為受傷或其他原因提前退役後,除轉行做私人保鏢外也有戰友做了私家偵探,只不過,跟了張總這麼多年,從未接過這種任務,於是問,「您是想讓我去調查這個人?」
「不,我是想請你幫我看著她。」
「看著她?」吳健驚訝。
「嗯。」張星野看著卡片上那兩個字,第一次寫,竟然那麼陌生……「這是個女孩,大概25歲左右,京城人,長發,外表打扮很素淨。她沒有穩定工作,這是租住的地方,房子裡還有位老太太,只是借房子給她的阿婆,沒有任何關係。」
「就是那個我們在17AVE酒吧看到的女孩?」
張星野微微掙了下眉,笑笑,「對。這個女孩跟我秘密交往過一段時間,你一定要謹慎。」
「明白。」無需多言,吳健已經大致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地址就在17AVE酒吧後,也是蔬菜超市外碰到阿婆的地方,現在看來張總的口瘡、喜怒無常,還有莫名經常失蹤的夜,都跟這個女孩有關。所謂「秘密交往」可能是不想曝光作為正式的女朋友,而現在,怕是出了問題。
朝夕相處八年,吳健自認對自己老闆的品行十分信任,不覺得他是能幹出這種事的男人,此刻心裡難免有些彆扭,然而,在沒有證據前不能憑空揣測,還是很職業地問道,「張總,需要匯報哪些動向?她去了什麼地方、接觸了什麼人?」
「嗯?」張星野稍稍一愣,馬上搖頭,「不不,我只需要知道她在哪裡就可以。她做什麼,見什麼人,都不需要匯報,沒關係。」
聽起來好像沒那麼複雜,吳健有點疑惑,還是確認道,「張總,您是讓我二十四小時跟著她?只是跟著?」
「對。我只需要知道她在哪兒就行了。」
「好。」
看他把卡片收進上衣內兜,張星野又叮囑道,「離遠一點,不要嚇到她。不管她在做什麼,只要沒有生命安全,不要讓她發現你。」
「好,我知道了。」
張星野看了看表,「現在你過去吧,她一般會在八點半左右出門。有時候,一天都不出來。」
「好,我這就過去。」
吳健走了,張星野拿著咖啡靠在吧檯邊,目光有些怔。
性,肉//體。這種關係,來的時候,不需要前戲,走的時候當然也不需要交代。
開始,她問他:「你以後,還想和我繼續睡嗎?」;結束,她告訴他:「我要離開凌海了。」一切,如此簡單。
太正當又無可挑剔的理由,就好像兩個小孩子一起玩耍,一個說,「我不能玩了,我要回家」。而另一個,玩了一半,被丟得理所應當。沒有可以憤怒和爭取的空間,沒有講理的地方,只因為有言在先,又完全不能講契約精神。
他一直都知道她只是短居凌海,他之前甚至沒有想過這有什麼問題。當他剛剛開始琢磨如何讓她留下,就結束了。項目沒有開投,就已經塵埃落定,完完全全地錯過了。
沒有生氣,沒有力氣憤怒,人像被突然挖空了一半,剩下那一半根本找不到平衡,發懵。幾天過去才突然意識到,這一別,他只比竹樓的時候多了一個名字,卻不會再有竹樓後的運氣。心猛地攥緊,供血不足,高度亢奮,夜裡三點發信息給吳健:六點半一定來見我!
他不知道他要怎麼做,在沒想好之前,他不能再失去她的蹤跡。
喜歡她麼?為什麼喜歡她?
看心偉,喜歡一個女孩從她的才情開始,接近她,愛屋及烏,更喜歡她的個性、模樣,所有的一切。熱情幾乎把他帶回了十幾歲,真誠,木訥,又按捺不住的興奮。
可他張星野,對季萱,喜歡她什麼?除了她的身體,就是那張刻薄的嘴巴。她沒有女孩該有的溫柔,不會撒嬌,一點都不可愛,而且,別說才情,在凌海她都很難找到足以餬口的工作,更真實的一面,是在路邊撿了個男人就跟他睡了。
一無是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