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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幅人物油畫:一個坐在窗下的女孩兒,雙膝曲起,胸前圍著白色的被單;頭髮挽了松松的髮髻,髮絲落在腮邊,似有若無地點在清瘦的鎖骨上。她微微歪頭,看著畫外人。清澈的眼眸,深邃無底;淡淡無痕的笑意,像白色,如此隨意、純粹,又如此強烈,淹沒掉所有的溫柔,只有女孩的曲線,雪白的弧度,若隱若現在被單褶皺處。
看不到她的身體,卻又是這麼完全地展露,一絲不著。滄桑的老窗下,乾淨,聖潔,一瞬間,讓人無法抑制瘋狂的思緒,徹底解禁,看她,想念她,讓欲望完全吞噬自己。而她,只有在單角落處俏皮地露出小腳和翹起的腳趾……
目不轉睛,心中驚嘆:大師之作,今生有幸。錢方若,平日狂野又真實到痛苦的傷痕筆觸在此時消失不見,他的筆,如此豐滿,如此溫柔,如此細膩,對女孩深刻到眼波的勾畫,幾乎讓人心碎。只有季萱才有這樣冷清、孤傲又突破欲望的美,也只有錢方若才可以做到如此展現,男人心裡那最苦澀又近乎崇拜的愛慕,一點一滴落在完全沒有顏色,幾乎透明的描繪上……
靜默中,岳紹輝屏住呼吸。他極少收藏,此刻卻有種傾其所有也要擁有的衝動。人的本能情緒是這麼難以抑制,他幾乎忘了這突然出現的安靜意味著什麼。
回過神,岳紹輝才見兄弟的臉色真的不好看。這樣的藝術品,不難想像在這次展覽上會驚出怎樣轟動的效果,明天凌海所有的藝術刊物恐怕都會用這幅油畫做封面。星野這個傢伙再不懂欣賞也知道錢方若的主展畫價值幾何,更何況,這是季萱,他的萱,他當然看得清楚,卻不可能願意分享。雖然根本談不上,可是在星野眼裡這就是在分享他的女孩,甚至,侵犯。
「怎麼?」錢方若調侃的語氣打破沉默,「張總似乎對這幅畫不是很喜歡,岳總覺得呢?」
「咳,」岳紹輝口中有些干,「Very impressive.」
冒出一句英文算是交代,此時此刻,面對這三個微妙的人,岳紹輝真的不知道用什麼言語才能正確表達自己的評價。
「嗯,這是我唯一的人物,」錢方若瞥了一眼身邊的女孩,「迄今為止唯二的作品。」
「確實是大師之作。」張星野微笑應道,「看來今年我的收藏已有花落之處了。」
「哦?」錢方若標誌性的鼻音笑,搖搖頭。
「怎麼?拍價太高麼?」
「在張總面前怎麼敢說『價高』這兩個字呢。只不過,這是我的私藏,無價。」
細高俯視的身材,蒼白的臉色,鷹鉤鼻子,他的笑和陰森的語氣實實在在就是一種挑釁。星野不是個沒氣度的人,人前他從不發脾氣,甚至不會露出情緒起伏,如果有,那多半是需要做給人看的一部分,可現在,他顯然在克制。話音落去短短几秒,岳紹輝正考慮該怎麼拉他離開暫時放棄這個愚蠢的念頭,就見那一直旁觀的女孩抬步走到他身邊,很自然地牽了他的手,「這麼大一幅畫,你有地方掛麼?」
女孩的聲音在空曠的展廳里清凌凌的,最奇妙的是她的人和畫中一模一樣。看著眼前,就連岳紹輝都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心動,才發現情緒依然沉浸在畫中,此刻一時恍惚,竟然分不出畫裡畫外。
不知是不是人前這樣的獨寵讓男人得勢,他居然逞脾氣似地蹙了下眉,「當然有。」
「那等畫展結束吧?」
攥著她,他用力握緊,這一次,大手很涼,小手暖暖和和的,好溫柔地哄他,男人的面子裡子都有了,張星野這才「嗯」了一聲。
這一幕,錢方若沒吭聲,臉上的表情都沒有變化,氣氛並沒有緩和多少。岳紹輝知道這VIP服務是不可能了,於是道,「展覽快開始了,你們忙,我和星野先到前面去。」
男人們彼此點了下頭,算是結束。聽著腳步聲走遠出了大廳,季萱皺了眉,「你這是幹嘛?」
「我怎麼了?」
「怎麼會拿出這幅畫來?」
錢方若眼眉一挑,「這幅畫有問題?」
「不是,可他的角度不一樣。」
「哦?」錢方若笑了,「他是什麼角度?」
他的笑明顯壓了火,季萱抿了唇,一個無所謂的問題她不想再爭,可是大若卻走近,低頭看著她,「保護你?珍惜你?還是特麼在我面前宣誓主權?」
「何必這麼刻薄?他不是我們。」
「對,」錢方若點點頭,「沒錯,他不是。所以,這個角度他特麼會越看越刁!」
他提了聲音,小丫頭看了他一眼,非但沒吭聲,眉還展開了。這冷淡的小臉真是看得人咬牙,錢方若擰了眉,「小萱,你是真糊塗了麼?還不明白你不能再跟他這麼下去了。」
「行了,他能怎麼著?」
「怎麼著?他特麼是張星野,這可是個人物,響噹噹的人物!一個地地道道、什麼枝杈兒都沒有的大奸商!你那一畝三分地,他不但眼裡沒有,甚至毫無興趣。以前你挺明白啊,這怎麼,以為他開了個畫展就是為了你要脫胎換骨?」
「我從沒這麼想過。」
「當然,因為你根本沒那個本事!他是個什麼東西,不關我的事,可是你,」說著大若忽然起了火,指著她,「稀里糊塗地,在被他改變!」
季萱抬頭,撥開他的手,看著他,「你覺得可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