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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不稱呼他,可是一直叫我季老師。」
「嗯,」大手輕輕撥開她的發,想勸一句不要多想,又覺得根本不需要,「你休息,我過去看看。」
她沒有應,只是看著他,靜了一小會兒,她喃喃地說,「我們是不是有點……不合時宜?」
聞言他微微一挑眉,「有點?這麼說,你還合過啊?」
這麼近,男人深沉的聲音好溫柔,這揶揄別說頂回去,連躲都沒法躲,季萱訕訕地抿了唇,他倒似乎挺滿意,接著又問,「我呢?」
季萱一怔,看著眼前這男人,哪怕生病,哪怕迷路,哪怕被大雨澆透,都一絲不錯,燕尾服彎腰撿蕃茄,刻板,精緻,生硬到假。從他出現,就像突然潑灑進她世界的顏料,那麼新鮮耀眼,格格不入,從不糾正,一本正經又得意地存在著。比如,此時此刻。
噗嗤,她笑了,原來,他們終歸有一點是一樣的:不合時宜。
這張小臉,一秒前還寡寡地讓人心疼,這一下竟然笑了。張星野揪著的心像被鬆了綁,倏地放開,嘴巴也合不攏,但是理智告訴他自己似乎是受了點侮辱,「笑!」
她兩手環去背後解開他的懷抱,「好了,去吧。」
張星野用力捏了捏暖熱的小手,「我走了。」
「嗯。」
這才放心分開,待走到門口,他停下腳步,回頭,「顧辰,我會問的。」
黑暗中,女孩輕輕點點頭……
……
下飛機就收到吳健的信息,說兩天一夜後心偉這才離開醫院,回去了。
張星野開車直奔自己的公寓。這一場糾葛,最不該牽扯到的人就是心偉。不問世事的人,簡單地享受著生活,對於突然出現在生命里的女孩,幾乎是欣喜若狂又不顧一切。可是,現實就是這麼不可以思議地殘忍,震怒之下,他完全失態,張星野想不出在帶著萱離開後,留給他的是怎樣的一夜……
那之後,他們沒再見面,並非刻意,只是張星野除了工作沒再離開萱一步,唯一知道就是心偉並沒有搬走,就這一點,兄弟就還是兄弟。
房門打開,眼前倏地一片黑暗,定了定神才就著吧檯一點背景燈看清房中輪廓。一股酒味,淡淡地彌散在空中,有人。
張星野走過去,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身上還是早起健身的灰色T恤和運動褲,可見兩天前的那個清晨突如其來的匆忙。他靠著沙發,手臂抱在胸前,握著一杯不加冰的威士忌。很端正,一如既往,看不出一點頹喪與疲累,只是微微皺著眉,看著落地窗外已經被雨水模糊得斑斑點點的燈光。
挨著他,張星野坐了下來。桌上沒有多餘的酒杯,於是拿起酒瓶子,仰脖子喝了一大口。
寂靜,酒味在兩個男人的沉默中慢慢濃重起來。
「老爺子和伯母,還好麼?」終於,還是張星野開了口。
沒有回答,這一句在這麼突兀地房間裡懸著。
良久,梁心偉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季萱,她會嫁給你麼?」
張星野聞言一愣,怎麼突然說到萱?而且,居然是這麼個問題?不是:你會娶她麼?或者:你們會結婚麼?這些他都可以毫不猶豫地回答,可是,此刻這個問題,有一個很重要的前提,讓他沒有立場脫口而答。
短暫的沉默,梁心偉轉頭看著他,「嗯?」
這雙眼睛,沒有絲毫的酒熱,冷靜得像在冰冷的實驗室。張星野莫名有種從未感受過的陌生,怎麼能沒變化?心妮自殺,震驚之下他尚且心疼,畢竟看著她長大,「大哥」「大哥」叫了十年,更何況,這親親的真大哥?此刻心偉的心情恐怕是不容任何敷衍和婉轉,於是,張星野輕輕吁了口氣,「會吧。」
注視他的目光一動不動,看得張星野不得不再答:「會。」
「好。」
梁心偉轉回頭去,待再開口,聲音中終是有了一絲沙啞,「星野,這些年,辛苦你了。她們都長大了,以後,不必再費心了。」
意料之中的要求,可是聽他說出來,張星野的心還是揪了一下,「心偉,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心妮已經醒了,她很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至於心妍,」梁心偉輕輕晃動酒杯,零星的光在醇紅的液體裡旋轉,忽隱忽現……「她錯了,她的錯和狹隘讓她對季萱、顧辰充滿敵意。而他們,從不屑解釋。誤會,就這樣無可挽回。我想你也應該能明白,這一次,從始至終,心妍她只是,太想保護我們,我和你。」
這一番話,並不輕鬆。那一天的情形還在眼前,愧疚,暴躁,心偉已經完全丟失,短短的時間,是怎樣找回自己又說服自己?此刻,如此冷靜又誠心地求他的原諒。也許,他是該說聲理解,張星野輕輕皺了眉……
「你給家父的照片,我看了。謝謝你。」
張星野怔了一下,當時為了警告心妍,他把部分照片給了梁老爺子,不過那上面只有他和CNE,當然不會有萱,這一句「謝謝」卻讓他不由起了疑惑,「這麼說,老爺子到現在都不完全知情?」
「父親知道季萱,知道她和顧辰的曾經,知道現在的你們。」
「你是說,唯獨不知道心妮和她的淵源?」張星野冷笑一聲,「這無可辯駁的事實餵得恰到好處,心妍是又長進了。」
「不,是我。本來是不想讓父親生氣,現在看來,幸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