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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不了對她親,是不是?」
她沒吭聲,沒有動。
「小傻子啊,」張星野嘆了口氣,「你老爹的痛苦,怕是你連想都想不到,半年,是他的極限了。」
盤山的路已經快到盡頭,忽明忽暗的車廂里,男人低沉的嘆氣聲讓她的淚忽然就湧上來,鼻子酸痛,「我都不知道他痛苦,你怎麼知道……」
「那是因為你需要恨他,所以不想知道。至於我麼,有個原因。」
「……什麼?」
「那個原因啊,」他笑了,「正瞪大了眼睛盯著我,不忿兒不忿兒的。」
季萱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立刻扭了頭。男人學她說話,兒化音說得特別誇張,她聽著,心裡最後一點界限垮下來,玻璃窗上,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她哭了,他還繼續說,「生出這麼個能折騰人的女兒,一定不是個普通的女人,無論哪方面。」
「……媽媽很漂亮,身上的味道特別好聞……」她抽泣著,拔了刺的小刺蝟,軟得那麼新鮮,那麼疼痛……
「嗯,一定的,比你好好看,」他說,「比你聰明,比你努力,還比你有志氣,比你的作品多。」
她慢慢轉回頭,看著一本正經嘲笑她的男人,眼淚越發止不住,身子一軟,窩在椅子裡 。
「我啊,特別贊同季老。」他今天似乎特別沒眼色,根本不知道心疼她,「換了是我,半年都太多了。她走了,我立刻就再找一個。這一回,一定找個聽話、可愛、溫柔、會撒嬌、不會畫畫、不會沒事兒就氣死我的女孩。你說是不是?」
她吸了吸鼻子,「嗯,什麼都聽你的,會夸死你做的飯,不會等飯的時候喝牛奶占肚子。」
「喲,這說的誰啊?」
季萱一愣,看那一臉流氓壞笑,突然意識到為什麼說的都是跟自己相反的?他又沒說他的愛人是她。想立刻回擊,可是一臉眼淚鼻涕的,完全沒有反駁勢氣,只能咬了唇,憋著。
「哈哈哈……」
他仰頭大笑,她每次一卡殼,他就特別高興,而最近,這種情形出現的尤其多,他也越來越囂張,這不,都笑車/震了。
「討厭。」她嘟囔一句,又別過臉去,不再理他,可是,玻璃窗外什麼都看不到,只映出她這張哭得亂七八糟的臉和身後反光里那個男人。
頭輕輕靠了,看著他,像小時候半夜醒來,身邊的爸爸,四合院冬天的風很冷,被子裡很暖和,爸爸和她,很近,很近……
……
拐過下山前最後一個彎道,眼前豁然開朗,右邊是起了風的海面,歸航的汽笛深沉迴旋;左邊漂亮的弧形海濱大道,繁華都市,流光溢彩,不夜城在褪去白天的忙碌後,此刻才真正開始跳動自己的脈搏。
黑色奔馳沒有匯入往城裡去的車河,轉上高架很快就上了高速,一路往東去。
看著碩大的機場路牌由遠及近一晃而過,季萱蹙了眉,「真去啊?」
「早點過去。」
他安排得如此理所當然,聲音竟然還有點跳躍,季萱抿了抿唇,真愁。
因為梁心偉那個無心插柳的生日會,他當天就醋得不得了,說等他生日一定要她陪。當時季萱以為這已經是最後就答應了,而且,似乎是無條件答應他。誰知後來,鬼使神差的,他從顧辰那裡聽來了那個艷鬼的故事,回來就興奮地說生日要返回燕谷去!她知道不可能,都懶得解釋。等到一切都暴露出來,以為他再也不會有興趣往那個鬼地方去,沒想到,生日到了,他竟還是要去。
「真的,要去啊?」
小混蛋居然又問,張星野瞥了她一眼,「不然呢?」
「都告訴你那裡晝夜溫差大了,濕度又高,去年八月我們在那裡夜裡都涼,現在這個時候,真的是一雨成冬。」
「沒事。不怕,啊?」
看著這張油鹽不進、極溫柔的臉,季萱真是泄氣。很快,車就開入機場航站高架,已然如此,還能怎樣?算了,他是壽星,由著他好了。
七點半到了機場,吳健已經把他們的行李箱送了來,換過車後,張星野叮囑把她的畫架和畫具帶回公寓放好。
進到候機廳,才知道機票是晚上十點的,時間還早。他要去吃飯,季萱沒意見,不過那麼多好吃的小吃店,張總偏要去樓頂吃西餐,可能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打發時間,這樣也好。
國內航站到了這個點已經人流少多了,裝修考究的餐廳里只有遠遠相隔的兩三桌人。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不夠私密,要了包廂。落地窗,越過停機坪可以看到遠處的高架橋,車流穿梭,燈光交錯,隔去噪音的彩虹橋景致相當不錯。
「不去洗個臉麼?」
剛落座點了喝的,他就看著她說。季萱納悶兒,她很髒麼?拿出小鏡子,哭得是有點難看,可是眼睛腫了也洗不掉啊?不過,既然他提了,還是去洗一下。
獨立洗手間,洗好臉,季萱打開包準備擦護膚品。嗯?她一愣,手包里躺著一個絨面的小首飾盒。這是那條藍寶石項鍊的盒子,她不會記錯,看著它,心不知怎麼就停跳了一下,好一會兒,手指輕輕摩挲,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那晚他從印尼趕回來,帶給她這條帶著寒氣的項鍊,她堅決不要,他也沒生氣,還給她做了薑汁奶。後來,她答應戴上,只一晚。就是那一晚,她妥協,第一次,他再不避諱地溫柔,把她浸在他的目光里,吻她……與欲望完全無關的親吻是這麼膩人,她幾乎想去抱他,卻因為一句「我想你」心突然受不了,立刻推開卻被他壓在身下,熱烈的欲望淹沒了那一點點剛剛露出來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