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頁
此刻,怎麼安靜得……像一片空白?
轉回頭……
四目相接,他的眉頭那麼深,手臂撐在床沿,肩頭凸得很高,人越發瘦得嶙峋。眼睛裡明明已經泛了紅絲,目光緊緊扣在她身上,她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和她真的……就是這樣毫無感應麼?可這一眼,心裡那根斷掉的弦一下又繃起,疼得她眼淚打轉。
轉身回去,站在他面前,輕輕撫上他的臉頰,男人僵得石頭一樣,甚至都沒有抬眼。她終於,把他逼到無路可走了……
「抱抱我吧。」
喃喃的,幾乎沒有聲音,都不如男人乾澀的骨節發出的聲響,手臂張開把她裹住。他埋頭在懷裡的一瞬間,就不冷了,乾癟的心情忽然就泛濫成災,滿滿的……
「星野……」
攏得這麼緊,她低下頭,推不開,不得不說:「眼鏡。」
他這才頓了一下,稍稍鬆開,並沒有抬頭,認她摸索著把他的眼鏡摘下。想放到一邊去,可是,沒了眼鏡,更沒了縫隙,勒得她幾乎嵌在他懷裡,呼吸都難,哪裡還有轉身的空間?
手指插在他發間,輕輕揉著。喜歡他的頭髮,喜歡那上面的味道,喜歡被他的矯情弄得更加矯情的髮型,此刻,都軟軟地亂在她手裡,揉搓。原來,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要有身體的接觸才能實實在在地感受彼此。可能,他是對的,哪來的什麼心靈感應、遙遠的思念,不抱著,就是失去……
「萱……」
「嗯,」
「對不起……啊?」
埋在懷裡,他的聲音更啞了,她不得不低頭湊近,「後悔了?」
他終於抬眼看著她,沒有眼鏡,黑眼圈和血絲都這麼近,一覽無餘的眸中,筋疲力盡。已經毫無遮攔了,他竟然還是搖了搖頭。
「還不後悔?」
他笑了,「這麼想讓我後悔?」
「嗯。」
「不會。」
「會的。」
「唉,」他抬手輕輕撩開她的髮絲,「一直看看你這小腦袋裡究竟在想什麼,就忘了,最應該讓你瞧瞧我的。」
噗嗤,季萱笑了,「是麼?」
「嗯。」
「這麼說,我還能再看見你?」
「又不想見我啦?」
「什麼時候?」她問。
「下周我出差,大概周五晚上能回來。周六吧?」
「嗯。」
她答應著,攬了他貼在懷裡,輕輕閉上了眼睛,下周他還要來,布達拉宮,初冬的高原荒野上,看她……
軟軟的,是女孩最柔軟的地方,包裹在她的味道里,每一次呼吸都滿足得筋骨發軟。女孩似水,她就是深山的一窩小泉,汩汩的,來路多少的坎坷,都抵不上這一口甘甜。張星野忽然覺得自己很蠢,是心裡的渴望煎熬久了,掙扎,嫉妒,幾乎都忘了抱著她是多麼享受。想要得太多,得到的也太多,其實,他所謂的苦都是自己的貪婪……
「又不好好吃飯吧?」他喃喃地問。
「小了?」
這一聲嘟囔就把他逗笑了,這個丫頭,他不敢想的,她都敢,此情此形,還客氣什麼?張開嘴巴輕輕咬了一下,「嗯。」
「啊……」
不疼,可她跟著就叫了一下。張星野抬起頭,燈光在他背後,正照著她的臉,像極了那天墓園的夕陽,旁人會睜不開眼,她卻不覺得,任那一片燦爛在她眼中染盡、燃燒,她依然清淨,我自獨我……
「萱……」
「嗯,」
「你今晚來,是不是有話跟我說?」不想問,只是人虛偽,抱在懷裡,便覺得有了些底氣。
「嗯。」
「現在能說了麼?」
「哦,」她抿了下唇,「我就想問問,你立遺囑了麼?」
「嗯?」張星野一愣,「什麼?」
「遺囑。」
清清淨淨的小臉,清清靜靜的小聲兒,就好像在問:你吃晚飯了麼?
不知道這是問在哪裡,他只能道:「哦,前年立了。」
「是什麼?」
「人死如燈滅,我也沒家人,所有的,都留給Tony。」
「沒我麼?」
張星野一怔,笑了,「你?想要什麼?」
「你都有什麼?」
「CNE?」
「除了CNE,沒別的了麼?」
「還有房產、車。」
「沒了?」
找不到頭緒,張星被問得喉嚨發乾,腦子裡竟然一時空白到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
「還有船。」她替他答,「那給我什麼?」
千里迢迢,午夜叩門,她這是……要做什麼?又要他做什麼?
眉頭沒蹙,心就轉念:在她懷裡,他還有說「不」的可能麼?
「你想要什麼?」
「CNE,房子,車子,船,存款,還有……」
「還有?」
「簽字權和,」她輕輕吁了口氣,「你的墓碑。」
突然,人像被雷劈了,心裡瞬間的預感讓他的思維都不敢動,好像一想,一切就會崩塌……
「給我麼?」她又問。
「你這是……」
「答應麼?」
「那……我呢?」
「你沒了,都是我的了。」
這麼霸道到不講理的話,她說得竟是小女孩兒般的羞澀,唇邊抿出彎彎的笑紋,小臉上綻出一小朵紅暈,落在他眼中,五彩斑斕的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