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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了,我送你進去。」
「不用了。等你泊車再走過來好麻煩,我累了。」
錢方若想想也是,「那好,我就在路邊,你進去,到了給我打電話,五分鐘收不到,我就進來了。」
「那我得走多快啊。下雨呢,十分鐘。」
「嗯。」
弄堂的燈本來就不亮,加了雨絲,越發朦朦朧朧的。季萱撐著傘走著,曾經空蕩蕩、弄堂的回音被雨絲添滿,一點腳步聲都踩不出。
心,說不出什麼滋味。
大若的提議,她答應了。梁家一向推崇藝術,在國際藝術中心長期資助畫廊,兩個女兒也都是學畫的,不論是否真的能欣賞,梁乃軒收藏了大批藝術珍藏,其中包括兩幅大若的畫。只要大若主動,很快就會成為梁家的坐上賓,那樣,就像他說的,即便他不開口,也會對顧辰造成威懾。
「別特麼給臉不要臉!」這是大若對顧辰的最後通牒。
如果走這條路,她就再也沒有必要等他的消息……
弄堂深,心思也明明占著,可不知怎麼得,走了沒多久,季萱就莫名地停了腳步。雨傘下,心怦怦地跳,輕輕地,輕輕地抬起傘來……
她的視力非常好,可是這樣的雨夜,這麼黑,很難看清屋檐下是不是有個黑大衣的男人。雖然,他白襯衣的領口那麼明顯,雖然,這麼冷的天,他敞著懷。
雨不大,可是淅瀝瀝地不停,屋檐窄,磚牆幾乎直上直下,根本遮不住。如果是,他就那麼淋著麼?
短短几秒,他的目光已經穿過來,雨霧裡噼里啪啦冒著點點的火星子。季萱抿了抿唇,沒動。
他居然也不動,沒有往她身邊來,就在那裡站著,陰沉沉的,像是大家長逮到偷跑出去玩的小崽子,一副山雨欲來又氣定神閒的樣子。
不用靠近,季萱也能想得到那咬著牙硬屏著的稜角。其實,他的模樣很斯文、很儒雅,氣質清高,士人的風骨,稍稍一蹙眉,臉色冷下來,鏡片後目光深邃,不怒而威,給人一種凌冽的寒意。可是,對她,他偏偏要生氣,很兇的那種,惡狠狠的,跟他在床上要吃她的樣子一樣,她都沒辦法怕他。
看著雨里的男人,她的唇角竟然抿不住,笑。這些日子,梁心妮、顧辰、小磊、大若,她的心情就像南方的冬,悶悶的潮濕,現在,看見他,看見這個又被她氣得快要敗壞的男人,像惡作劇的小時候,像回到那個與世隔絕的竹樓,一切就此遠了,狹小的天地里只有她,雨 ,和無恥的他……
他的目光越發嚴厲,眉頭都皺起來。她一挑眉,不,她就是不過去。反正她有傘,反正……她不急。
他終於大步走過來,大衣敞著懷,帶著很危險的男人氣息,來到身邊就劈頭蓋臉地訓她:「你幹什麼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沒有眼鏡,眼睛裡都能看到要吃了她。季萱踮起腳尖拿傘遮住他, 「你怎麼回來了?」
「不想讓我回來啊??」
她呶了呶嘴吧,沒吭聲。在印尼他每天晚上都會打電話來,昨天還說要過幾天才能回來,這就出現在深夜弄堂里,不是見鬼又是什麼。可是,她沒敢說。這麼近,他一身濕冷的味道,一點溫度都感覺不到,古龍水都冷……
「這麼晚一個女孩走夜路,你知道多危險麼??出了事,我到哪兒去找你?!」
「是畫坊加班。」季萱輕聲解釋,「有人送我回來的,弄堂開不進車才走的。」
「我知道麼?我怎麼知道??電話也沒有!」
雨夜裡聲音那麼大,她安靜,讓他的勢氣變得如此突兀、尷尬。張星野深深吸了口氣,屏住。初四走後,是怕狗仔隊跟拍他才空了幾天沒找她,可是每天都打電話,18秒也要聽一聽。誰知印尼化工項目土地審核出了問題,他立刻就飛走。本來要等塵埃落定再返回,可昨夜,她一共跟他說了沒有幾個字,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感覺像上次一別,再見就再也不見了。
提前回來,下了飛機就打小屋電話,沒人接,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她已經走了,像半年前的竹樓,人去樓空,影子都沒有;而他,也像半年前,還是什麼信息都沒有,找都無從找起!
黑暗裡看到她打著傘走來,跟年三十一樣,相同的一幕,那天幾乎讓他欣喜若狂,可這一次,火卻一下就躥起來!現在,又被悶悶地撲了下去,她一直,就沒有給他質問的資格……
「以後,不要加班這麼晚。」他悶聲說道,「沒什麼工作值得你……」
「沒人接電話,你怎麼還過來?」
沒讓他說完,她就問。張星野咬牙,不打算回答。說想她?違反她的關係規則;說想睡她?他特麼想,特別想!可就是不想說!
忽然,她抬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冰冷的肌膚幾乎麻木沒了知覺,小手那麼軟,那一點手心的溫暖牽起一身的濕冷,很微小卻緩緩地輸送,細細地,在他身體裡,癢。他屏著,想一把把她拖進懷裡狠狠地勒緊,可是,又千萬不想錯過這小手難得的溫柔……
「回去吧。」
「凍一晚上了真讓我回去啊?」
「我是說,回小屋……」
……
漆黑的樓道,兩人脫了鞋,輕得連聲控燈都沒驚動。進了小屋,門一關,她突然就離了地,被他卡在腰間,抵在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