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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放開氣息,抿了抿唇,「你這是,幹嘛啊?」
「說了要補,就要從頭來。」
她嘴角微微一彎,「補什麼啊。」
「怎麼了?」
「本來並不缺什麼,你這樣,哪兒也到不了。」
「怎麼到不了?我們不是到現在了麼?」
他根本沒理解她的意思,腿上的龐然奢侈越覺得沉,季萱蹙了眉,不想再開口。
「你還沒看,就說不是。看看。這可不是容易得來的。」
「我不識貨。向我科普這是從國外哪個名貴花圃空運來的,我聽不懂也記不住。」
噗,張星野笑了,「想得還挺美!你那麼好麼?」嘲她一句,可小混蛋絲毫不領,嘴巴一抿,淡淡的,嫌棄得手都不肯碰一下包裝。他咬牙,「打開看看啊!」
他像做了她不肯嘗試的好吃的,教訓的口吻分明帶著炫耀。背道而馳,淤堵在她心裡的尷尬連演一下禮貌都不耐,想撥開這一大束馬上下車去,他卻已經伸手過來。季萱正要推開,忽然,看到那大手的虎口處有一小塊烏青,還有很清晰的指甲印。這是……她掐的?不會吧,都兩天了……
遲疑這一下,花束已經被他打開,其實,是用力扶起來。
好大一捧,占滿了副駕空間,她被簇擁其中,眼睛不得不落在上面,眉頭剛要蹙緊,忽然怔住,天哪,這,這是……
花束里根本不是什麼奇特名貴的玫瑰,相反,一大捧,五顏六色的小花,鵝黃,雪白,淺紫,淡粉,各種各樣,其中最顯眼是一種小藍花,寶石的顏色,毫不含蓄的海星形狀,肥肥的五瓣張開,花心也是一樣的藍,飽滿,嬌嫩,花/莖卻很粗,荊棘似的強壯。
原來顏色的視覺效果如此混亂形狀,明明都差不多大,可這麼近,眼睛裡依然都是那一片藍。
就是這種!和那麼多花散在地上,屬它最多,從樓上往下看,別的顏色都在陽光下晃眼,惟獨它,像山裡的夜空綴滿星星,清涼,冷靜,滿眼都是。季萱往前探頭,輕輕吸一口,果然,能嗅到山澗里溪水新鮮涼爽的味道……
看那小臉幾乎要埋進去,他笑,「小笨蛋,認出來啦?」
這是那千里之外的竹樓前、溪水邊鋪滿的野花!
「你怎麼又……這怎麼會……」
小聲兒驚訝得都不成句子了,他按不住得意,眯了眼,「問什麼?你又聽不懂也記不住!」
被他揶揄,她抿了抿唇,還是想問,「你托人有去桐江找的麼?」
「沒有,就在凌海。」
「凌海?」她難以置信。
「要善用google,先查地理,後查植被,你會發現其實你看著好,人們都看著好。這野花早就在園林里用了,撒在人工湖、瀑布邊,做景,很好生。而且一年開兩季,一季四月,還有上次我們去的八月。凌海天氣要更濕潤,溫度更高一些,所以三月就開了。」
「真的啊?」季萱轉回頭再仔細看,果然是當種子撒的,根本不是用作這樣的禮品花束,所以,花莖都沒有太修剪,雜草一樣帶著枝葉。
「嗯。我查著這附近只有懷江一個苗圃有,就去買了些回來。」
「有名字麼?」
「沒什麼名字,就是當地土語,叫什麼星星菜。」
「菜?能吃?」
他一挑眉,「哪天做了嘗嘗。」
噗嗤,她笑了,湊過去,「真好聞。」
小臉在夕陽餘輝里透亮的白淨,眼帘輕攏,長長的睫毛,小鼻頭貼著小花,笑容甜甜的。難得看她這樣笑,像那天車裡對著錢方若,很真,可愛得像個小女孩。不,比那天還要甜。
他的心忽然就軟,昨天查到資料已經是傍晚七點,他開車去,找到苗圃老闆的家,一定要立刻看,無論價格。第一眼,還沒認出就被那清香濕潤的味道帶走,帶回千里外的竹樓……
那三天,原以為只有身體記住了那銷/魂到死的感覺,現在才知道,那裡所有的一切都刻在了他腦子裡……
抱著懷裡,季萱歪頭打量,剛才還嫌這包裝太誇張,現在看,包裝紙是淡淡的湖水色,難怪這一捧五顏六色能像在山裡水邊,任意撒開卻不覺雜亂。心裡悄悄笑,如果不是在畫布上,不知調色,他是可以做到最好的搭配,像他的穿著,他的房間,他的車,可一上畫板,他就色盲了,令人髮指。
正看著,見大手又伸過來,從裡面摘了一朵下來。嗯?她扭頭,「你幹嘛?」
「不是問我補什麼嗎?補這個。」說著,他把那朵藍色小花輕輕地插入她發間,「當時啊,看你沒事就站在外面看,有什麼風景啊?不就這個麼。我那時就想幹這個,可惜,沒空下樓。」
那幾天,他每次到陽台就是把她抱回來,抱回床上,即便不做也要貼著。竹樓對面就是山和水,不關門,他抬頭也能看到,那一片藍,像她清冷的顏色,也印在他的眼睛裡……
「好了沒有?」
大手好笨,擺弄半天,一絲頭髮也怕弄痛她,她脖子都有點酸了。
「好了,來,抬起頭,讓我看看。」
今天她為了幹活方便帶了個髮帶式的隱性發卡,頭髮束後,露出漂亮的額頭。可是一整天了,髮絲多多少少落下,似刻意非刻意的凌亂,一朵藍色的小花嵌在發卡一側,襯得小臉那麼純淨,幾乎都要忘了她小混蛋的本色。想起她光著腳丫站在竹樓上,一條舊裙,內衣都不穿,那個時候其實就是最真實的她,美得不可方物,現在這幅畫,當時,就在他心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