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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相遇

    慧智大師站在門外目送太監們上馬,為了表示鄭重,停雲寺準備了一輛車,由一個僧人親自捧著匣子送皇宮去。

    車是敞開的,街上的民眾可以看到車裡的景象,好奇又瞭然的議論「是停雲寺的和尚。」「應該是給親王們送賀禮的。」「不知是什麼?」

    馬車在太監禁衛簇擁疾馳而去,慧智大師垂目,合手在身前,低低念了聲佛號。

    慧智大師的禮物還沒到皇宮,皇宮裡已經比先前更熱鬧了,前殿,御花園,到處都是歡聲笑語,相比之下皇帝的寢宮格外安靜。

    兩個太監從前殿拎著食盒走來,守在寢宮門前的太監們忙迎接。

    「陛下又給六殿下送東西了。」他們笑著說。

    兩個太監亦是笑著:「是啊,六殿下雖然不在陛下身邊,陛下也要讓殿下與前殿歡宴一致。」

    他們說著話向內看,殿門緊閉,裡面聽不到任何聲響,恍若空無一人。

    「殿下他?」兩個太監壓低聲音問。

    守門的太監們亦是低聲:「陛下送來大宴的酒菜後,殿下用了一些,然後說要睡覺,現在應該睡著了。」

    睡了啊,兩個太監打消了進去拜見的念頭,六殿下身體不好,驚擾了他就惹麻煩了。  

    「殿下精神不濟,宴席這麼吵鬧,陛下應該讓殿下在府里歇息啊。」他們低聲說道。

    這次宴席,五皇子因為有罪圈禁不參加,按理說六皇子身體不好也可以不來,西京那時候就是這樣,六皇子幾乎從不參加皇家的宴席,這次皇帝卻讓人把六皇子用車拉進來,但又把人留在寢宮,沒有去參加宴席。

    守門太監道:「雖然六殿下沒有去宴席上露面,但在皇宮裡比在府里要近的多,這是陛下想要他一同歡慶。」

    這也沒有多同啊,外邊在歡慶,這邊在睡覺,兩個太監心裡想,但這是皇帝對六皇子的關愛,他們不能非議,或許,六皇子時日不多,陛下想盡辦法也要讓他多在家人身邊吧。

    他們看向殿內眼神同情又哀傷,將食盒交給守門的太監。

    「我們去回稟陛下,說殿下很開心。」他們低聲說道。

    這樣也能安撫到陛下,一個父親的心意啊。

    守門的太監點點頭:「六殿下是很開心,適才送來的席面,吃了好多呢。」

    兩個太監離開,寢殿再次恢復了安靜,守門的太監們一番謙讓後,推出一個太監拎著食盒走進去。

    太監直接看向側室,一張床放下帳子,一個小童跪坐在旁邊打瞌睡,帳子後可見有人影側躺。  

    聽到腳步聲,小童擦著口水睜開眼。

    太監指了指食盒,小童點點頭,示意他放下,指了指帳子,做個不要驚動的手勢。

    太監當然不想惹麻煩,忙放下食盒退了出去,貼心的將門關上,小童將食盒拎過來,剛打開盒子,床帳里就伸出一手抓向點心——

    「這是我的。」阿牛打上去,低聲不滿。

    那隻手靈活的躲開,並抓走了一塊點心。

    阿牛生氣的噘嘴:「先前我假扮殿下,王大夫你在外邊守著的時候,吃了好多了。」

    帘子掀開,王咸翹著腿躺在床上,一邊咬著點心一邊哼了聲:「多什麼多,那才多少點東西,比起宴席上差遠了。」說到這裡訴苦,「我們也是倒霉,在府里吃香的喝辣的多好,六殿下非要惹惱陛下,被從府里拉出來關到這裡受罪。」

    阿牛糾正:「這怎麼能叫受罪呢,在府里殿下怎麼找丹朱小姐玩?丹朱小姐在這裡玩,殿下在府里孤零零,那才叫可憐呢。」

    王咸哼了聲,看了眼一旁的窗戶,皇帝也是的,以為這樣就可以讓六皇子只能聽到陳丹朱在,不能見人,被困的抓耳撓腮無可奈何?這麼多年了都沒長記性,六殿下是能關住的人嗎?  

    這小子,宴席一開始就鑽窗戶跑了,被困的抓耳撓腮的只有他這個可憐的倒霉的太醫。

    不過那小子出去難道就能跟丹朱小姐一起玩?也不過是躲在一個地方旁觀,看著丹朱小姐跟齊王眉來眼去,看著丹朱小姐賞景玩樂,就像當初那樣,那時候他還是鐵面將軍,周玄邀請年輕人們去赴封侯慶賀宴席——說白了就是為了宴請陳丹朱,年輕人就那點心思,誰還不懂!

    年輕人們在宴席上眉來眼去歡歡樂樂,鐵面將軍這個老人家只能躲在屋子裡刻木頭,想像著丹朱小姐跟別人玩樂的樣子。

    現在不當老人了,當回年輕的皇子,依舊被關著,依舊只能看丹朱小姐玩樂——

    嘖嘖嘖,可憐的年輕人。

    不過年輕人也不一定都在玩樂,陳丹朱此時就在御花園的一塊石頭上孤零零的坐著。

    小尾巴阿吉在宴席散的時候就被進忠太監叫走沒有跟來,她是和金瑤公主在一起跟著賢妃等女客們進了御花園。

    「你先前說什麼?」金瑤公主拉著她落後人群,「怎麼就發財了?」

    陳丹朱笑道:「因為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人人都想給我錢。」

    金瑤公主解下一塊玉佩塞給她:「是呢是呢,我也給你錢。」  

    陳丹朱忙給她戴回去:「公主就不用了,公主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我們美貌相當相抵了。」不再提這個話題,問金瑤公主,「你方才說聽到我找你就出來了,怎麼我沒有看到你?」

    金瑤公主嘆口氣:「我剛出來,就看到徐妃娘娘的宮女,撞到了我二姐,二姐發脾氣呢,我二姐一喝酒就發脾氣,在家裡鬧就算了,在宮裡鬧起來,父皇又要生氣,我把她帶走,交給二姐夫了,耽擱了才來找你。」

    陳丹朱點點頭明白了,她當然沒有讓人請金瑤公主出來,這是徐妃的安排,這樣不會有人注意到徐妃來見她,畢竟人人都知道她和金瑤公主要好。

    陳丹朱也沒有跟金瑤公主提徐妃的事,她收了錢就講信義。

    金瑤公主也沒有注意陳丹朱的問話,想著二姐和二姐夫見了面又爭吵,夫妻做的跟仇人似的,互相都不想看對方一眼,心裡又是難過又是悵然,父皇這次也再給她相看駙馬呢,但她一定要找一個兩心相悅的人,但很難找到吧。

    年輕的女孩子也有了煩惱,看著眼前的熱鬧更不耐心,拉著陳丹朱要去找個偏僻寂靜的地方玩,陳丹朱自然樂意,但還沒走多遠就被幾個太監找來了。

    「公主,陛下找您。」為首的太監笑盈盈說。  

    金瑤公主認得這是皇帝身邊的太監,問什麼事,太監卻說不知道:「讓公主現在就過去。」

    陳丹朱在一旁問:「陛下沒有找我嗎?我也一起過去吧。」

    太監又好氣又好笑,丹朱小姐真的是——這不是上趕著找罵啊。

    金瑤公主也知道,陳丹朱跟著去了肯定要挨罵,又猜想父皇是有意讓她見哪位年輕俊才呢,真是好麻煩,她要告訴父皇不要自作主張,叮囑陳丹朱找個地方等她,跟著太監去了。

    看著金瑤公主離開,陳丹朱也沒有再回人群熱鬧的地方,隨意找個假山石頭後坐一下,看看花草螞蟻洞什麼的。

    剛撿塊石頭坐下來,一個宮女笑盈盈從遠處走來,對她招手:「丹朱郡主,郡主,您來,奴婢是——」

    她的話沒說完,就見坐在石頭上的女孩子站起來,提著裙子,嗖的跑了。

    宮女站在原地張口結舌。

    那女孩子穿著三繞的曲裾深衣,帶著金圈玉佩叮噹,走起來碎步慢行搖曳,沒想到跑起來能這麼快!

    宮女回過神喊著「丹朱小姐」追來,但女孩子已經兔子一般跳進一座假山後,宮女繞過來,半個人影也沒有了。  

    宮女在宮裡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人這種操作,喊了幾聲丹朱小姐,空蕩蕩無人回應,只能悻悻的離開了。

    .....

    .....

    陳丹朱從一顆濃密的花樹下鑽出來,拍了怕裙邊沾染著樹葉雜土,身後聽不到宮女的聲音——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又不傻,金瑤公主一走,就有人找她,分明是來者不善。

    這種把戲徐妃已經玩過一次了!

    這個宮廷里,除了皇帝和金瑤公主真心找她——公主是找她玩,皇帝找她是堂堂正正的罵她,不會暗中算計,其他人要麼對她敬而遠之,要麼暗藏心思。

    她警惕著呢,找不到她的人,就沒辦法陷害她了吧?

    陳丹朱抬起頭,看看去哪裡躲一躲,忽的看到前面怪石嶙峋的假山,假山上有四角飛揚的小亭子,站著一個人——

    人裹著黑灰的衣衫,帽子遮住頭,乍一看跟假山小亭混為一體。

    陳丹朱立刻轉頭就走,根本不想看清是人還是鬼。

    「丹朱小姐。」  

    亭子上的人喊道。

    聲音刻意的壓低,似乎怕被人聽到,但又恰好的讓她聽清楚。

    這個聲音?

    陳丹朱轉過頭,看著亭子上的人揭開兜帽,發如黑墨,膚若凝脂。

    「陳丹朱。」他抬手輕輕搖了搖,將手放在嘴邊,「是我。」

    陳丹朱回過神,神情驚訝。

    「六——。」她喊道,喊出這聲也忙將手放在嘴邊,壓低聲音,「殿下,你怎麼在這裡?」

    楚魚容抬手對她噓聲,然後將兜帽罩在頭上,陳丹朱看著他從小亭子上轉開,沿著假山向下走——

    六皇子的身體不好,陳丹朱快步過去,踩著窄小的縫隙,對走下來的楚魚容伸出手。

    楚魚容俯看迎接的女孩子,淺淺一笑,將手伸過來搭在她的手臂上,慢慢的走下來。

    「你也來了啊?」陳丹朱問,「我剛才沒看到你,以為你沒來的呢。」

    在前殿宴席上沒有看到六皇子,還以為他沒來呢,宴席也沒什麼好玩的,又是給那三個親王慶賀,六皇子身體不好不出現也沒什麼。

    楚魚容微微一笑,低聲道:「父皇讓我在寢宮歇息,所以你看不到我。」  

    這樣啊,陳丹朱點點頭,這樣也不錯,一家人也算是一起慶賀了。

    「那你怎麼出來了?」陳丹朱又問。

    楚魚容靠近她,低聲說:「我是偷偷跑出來的。」

    陳丹朱一愣,想到金瑤公主講述的小時候的事,六皇子雖然身體不好,但非常頑皮,這麼熱鬧的時候被關在屋子裡根本就坐不住吧。

    「殿下來到京城,還沒有逛過皇宮吧?」她笑問。

    楚魚容看向前方濃密的樹叢:「我來了後就出府住了。」帶著歉意一笑,「我就是隨便走走,看到這裡人少,沒想到擾了丹朱小姐的清靜。」

    陳丹朱笑了:「這說明我們英雄所見略同,都選中了這個好地方。」說罷左右看了看,對楚魚容示意,「跟我來。」

    楚魚容跟著她繞過假山,來到一叢密密的花架下,藤蔓枝葉遍布日光都似乎穿不透。

    「這裡能看到外邊——」陳丹朱說道,指著一旁。

    楚魚容隨著她所指看去,見這叢花架的另一邊鄰著一條路,路旁不遠處是個湖,垂柳遍布,很是美麗。

    「但外邊的人看不到這裡。」陳丹朱接著說,這座花架已經被藤蔓覆蓋,乍一看就是一個密叢,看不出其內是空的,「在這裡又清靜又熱鬧。」  

    楚魚容明白陳丹朱的意思,他因為身體原因,不得不呆在安靜的場所,但生而為人怎能不好奇世間熱鬧,坐在這花架下,能看到外邊的美景,人走動,而美景和來來往往的人看不到他,不會打擾他。

    楚魚容看著眼前的女孩子,日光斑駁罩在她身上,雖然她身邊處處是陷阱,人人不懷好意,剛剛經歷了徐妃逼迫交易,警惕又緊張,導致連一個宮女喊一聲都能讓她逃走,但當聽到他偷偷跑出來逛御花園,沒有驚慌不安的喊人來把他送回去,還陪他找了更隱蔽的地方躲著玩,一點都不怕被發現後有什麼麻煩。

    她就是這樣善良的女孩子,知道世間險惡,但並不因此閉上眼不看不問不聞,依舊會毫不猶豫的為別人考慮周道,楚魚容伸手將她頭上適才躲避那宮女鑽樹叢沾上的一片枯葉拿下來。

    「丹朱小姐也想要這樣的地方吧。」他說道,「我看到你適才在躲一個宮女,是有什麼事嗎?」

    被他看到了啊,那個假山小亭是有些高,陳丹朱笑說:「可能沒事,這是我作為一個惡人的本能。」

    惡人的本能?楚魚容將披風解下來,鋪在雜亂的樹葉上,他先坐下來,再招呼陳丹朱:「丹朱小姐,坐下說。」

    陳丹朱沒有拒絕,依言坐下來,透過花枝藤蔓看著外邊的路,低聲說:「我們惡人都是常有害人之心,所以看其他人也都是要害我們。」

    楚魚容點頭:「原來如此,丹朱小姐真是當機立斷,非常明智。」

    這都能夸?陳丹朱哈哈笑,笑聲太大忙捂住嘴,笑意便從她的眼裡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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