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言談
陳丹朱當然不是因為要遇到楚魚容才穿新衣的,如果她知道會遇上楚魚容,只會躲在家裡不出來。
不過,這種隨口的甜言蜜語說慣了——面對鐵面將軍的時候,鐵面將軍也從不揭破,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她就這麼一說,他就這麼一聽,大家樂樂呵呵的嘛。
今天楚魚容竟然不聽了。
陳丹朱訕訕:「穿了新衣能遇上也是緣分。」說著看了眼楚魚容。
楚魚容沒說話,面色平靜。
他不笑的時候,明明是年輕人的面容,也像鐵面將軍帶著面具,陳丹朱撇撇嘴,既然不想聽好聽的話,那就不說了唄。
她端正肩頭:「殿下怎麼來了?軍政繁忙的話,丹朱就不打擾了。」
楚魚容看向她,神情有些鬱郁:「你都不肯哄哄我了啊。」
眉眼鬱郁了,人便又變了一個模樣,像那個弱柳扶風的貴公子了,陳丹朱忍不住又放軟了聲音:「我不敢啊,萬一說的不好,惹你生氣呢?」
「你有什麼不敢的。」楚魚容悶聲說,「你也不在意我生不生氣。」
「怎麼會!」陳丹朱大聲爭辯,這可是冤枉了,「我是怕你生氣才討好你,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從沒變過,你說不要哄你,我自然也不敢哄你了。」
楚魚容道:「你先前討好我是要用我做依仗,現在用不著我了,就對我生冷疏離。」
「天地良心。」陳丹朱道,「我哪裡敢對你生冷疏離!」
楚魚容看著她:「是不敢,而不是不想,是吧?」
陳丹朱沉默一刻,嘆口氣:「殿下,你是來跟我發脾氣的啊?那我說什麼都不對了,而且我真的沒有想對你生冷疏離,你對我這麼好,我陳丹朱能有今天,離不開你。」
楚魚容說:「但你還是不喜歡我。」
「我沒有不喜歡你。」陳丹朱脫口道,又認真的重複一遍,「我真沒有不喜歡你。」
不管是鐵面將軍還是楚魚容,就像日光,高山,星辰,又美又令人安心,她重生歸來後,因為他,才能一路走得平坦順利,她怎能不喜歡他。
楚魚容看著女孩子認真的神情,臉色稍緩:「但你不想嫁給我。」
陳丹朱低下頭,想了想:「我不是不想嫁給你,我是沒有想嫁人的事——」
「又說謊!」楚魚容打斷她,「那你為什麼想嫁給張遙,還想跟楚修容走。」
陳丹朱訕訕:「也沒有啦,我就是隨口問問——但他們都不喜歡我呢,你看,我就覺得,我這樣的,連張遙楚修容都不喜歡我不想跟我成親,怎麼能配上你。」
看著女孩子滑頭又真心的解釋,楚魚容有些無奈:「丹朱,你讓我該怎麼辦啊——」
這一聲輕嘆傳入耳內,陳丹朱心中微微一頓,她抬頭,看到楚魚容垂目,長長的睫毛日光下輕顫。
「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離開京城,我也知道你為什麼不肯歸來,我也知道你為什麼想要嫁張遙,還想跟修容走,你是在逃避我。」
「我不想失去你,又不想為難你,我在京城左思右想日夜不安,決定還是要來問問,我哪裡做的不好,讓你如此害怕,如果還有機會,我會改。」
陳丹朱聽著他一句句話,心也不由忽上忽下,沉默一刻:「你做的很好,我說真的,你對我真的太好了,沒有需要改的,事實上是我不好,殿下,正因為我知道我不好,所以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所以她害怕,以及不相信。
楚魚容道:「對一個人好,還需要理由嗎?」不待陳丹朱說話,他又點點頭,「對一個人好,當然需要理由。」
陳丹朱瞪了他一眼:「理由呢?」
「自從我與丹朱小姐初次相識——」楚魚容道。
話沒說完被陳丹朱打斷,她咬牙壓低聲:「你——你我初次相識的時候,你就,就對我——」
就對她愛慕,是為老不尊了嗎?楚魚容哈哈笑了。
他還笑!
陳丹朱惱羞:「我那時候對您老人家——」她在您老人家四個字上咬牙切齒,「——真當父輩一般敬待!」
我把你當父親看待,你,你呢!
楚魚容忙收了笑,知道這是女孩子得知他是鐵面將軍後,豎起的最大的心坎。
他說道:「我還沒說完呢,你聽我說,我怎麼可能初次相識就喜歡你啊,你那時候,可是我的敵人,嗯,或者說,是我的棋子而已。」
陳丹朱哼了聲:「敵人棋子又怎樣,難道不會對我的貌美如花動心?」
楚魚容哈哈笑:「你哪裡有我美。」
這真是,陳丹朱氣結。
「丹朱小姐當然美。」楚魚容忙又認真說,「但我豈是被美色所惑的人?」
還是在誇他自己,陳丹朱哼了聲,這次沒有再說話,讓他接著說。
「我是說一開始有緣跟丹朱小姐相識,從敵人,戒備,到棋子,利用,一步步相交往來,熟悉,我對丹朱小姐的認知也越來越多,看法也越來越不同。」楚魚容接著道,「丹朱,我們一起經歷過很多事,實不相瞞,我原本沒有想過這輩子要成親,但在某一刻,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改變了念頭——」
說到這裡低頭看陳丹朱。
「當我確認了我的心意,當我察覺我對丹朱小姐不再是與他人一般後,我立刻就決定不再做鐵面將軍,我要以我自己的樣子來與丹朱小姐相見,相識,相知,相愛。」
陳丹朱想了想,問:「是我去殺姚芙,你來救我那時候嗎?」
「以前你什麼事都告訴我,明里暗裡要我幫忙,唯獨那一次避開我。」楚魚容道,「我察覺的時候,你已經走了幾天,我當時第一個念頭就是來不及了,然後心被挖去一般疼,我才知道,丹朱小姐占據了我的心,我已經離不開你了。」
陳丹朱面色微紅,捏了捏手指沒說話,又想到什麼抬起頭:「所以你就裝病,然後裝死,我趕來看你的時候你都知道———」
「我不僅知道你來看我,我還知道,修容那時候要害我。」鐵面將軍說,「我本想順勢而亡,但你那時候看破了修容的手段,鬧起來,我不想你因為我的死而自責,就搶在你們進來前死了。」
原來是這樣啊,陳丹朱怔怔,想著當時的情景,怪不得原本說要見她,後來突然說死了,連最後一面也沒見——
「那具屍首?」她問。
「那具屍首不是我,是早就準備好的與將軍最像的一個罪犯。」楚魚容解釋,「你看到屍首的時候我離開了,去跟陛下解釋,畢竟這件事是我自作主張又突然,有很多事要善後。」
陳丹朱怔怔一刻,要說什麼又覺得沒什麼可說,看了他一眼:「那真是可惜,你沒有看到我哭你哭的多悲痛。」
楚魚容伸手按心口:「我的心感受的到,丹朱小姐,後來當我在將軍墓前看到你的時候,心都要碎了。」
陳丹朱默然一刻:「我在陛下寢宮的屏風後,聽到你是鐵面將軍的時候,我的心也碎了。」
嚇的。
「我們扯平了。」
楚魚容笑了,上前一步,聲音終於變得輕快:「丹朱,我是沒打算讓你知道我是鐵面將軍,我不想讓你有困擾,我只讓你知道,是楚魚容喜歡你,為你而來,只是沒想到中間出了這種事。」
瞞著還挺有理的,陳丹朱看他一眼,想到什麼,問:「等一下,你說你為我而來,為了我不當鐵面將軍,殿下,我記得你當時跟皇帝不是這麼說的吧?」
楚魚容微微一怔。
陳丹朱似笑非笑看著他:「陛下那日在宮裡問你,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你說是為了皇位,所以當我被陛下揪出來,你是束手就擒啊,還是看我頭斷血流啊?」
這個問題啊,楚魚容看著她,神情再次鬱郁:「我也想問問你,你那時候為什麼不在意我是不是束手就擒,也不顧自己會頭斷血流,而捨命去救周玄?」
這個問題啊,陳丹朱伸手輕輕拉住他的衣袖,溫柔道:「都過去那麼久的事了,我們還提它幹嗎?你——吃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