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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川沉默半晌,「……許應哥,我想轉專業,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許應還沒從好友突然離世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又聽到眼前這他打算當自己弟弟待的塗川說要轉專業,不由得一愣,「……嗯?」
塗川重複道:「許應哥,我想轉專業,還來得及麼?」
他已經大三了,雖然大三才開學半學期不到,但是,「這轉專業一般都在大二開始,因為大二就從公共科目轉到專業細分了,你這……會不會跟不上?我聽說你成績挺好的。」
頓了頓,他總算想起來問道:「你想轉哪個專業?」
原本的哀傷因為有了眼前這件需要商討的事,倒淡化了些許。
塗川說:「我想去讀法律,我哥活著的時候說過,他的夢想是當國內頂級的刑事律師,他不在了,我想替他實現這個夢想。」
許應頓時怔住,有些啞然,又有些好笑和心疼,「……塗川,當律師沒那麼好當的……你都大三了。」
「我知道,但我會比別人更努力。」他垂著頭,聲音卻很堅定,「或者,我可以退學重新參加高考。」
「我還年輕,來得及。」他說完,抬起頭望向許應。
許應看著他明顯執拗的眼神。一陣頭疼,但又說不出勸阻的理由來,他不是老古董,很支持後輩去追尋夢想和實現自我價值。
哪怕只是試一試,就算不成功,也好過日後埋怨自己當初沒勇氣。
「我幫你問問。」最後許應還是答應了下來。
塗川後來無數次想起這一天,深秋的陽光里裹挾著淡淡的寒氣,面前的年輕男人一身西服板正妥帖,微長鳳眼裡閃動著無奈的光芒,讓他想到了塗山,他們都是他的哥哥,包容著他的任性和異想天開。
幾天後,許應給他帶來一個好消息,法學院同意接收他轉專業的申請,但有個要求,他必須從大二念起,而且如果期末考不能順利通過,即刻退回經管學院。
他鬆了口氣,如願以償地成為了一名法律專業的學生,開始了漫長而艱辛的法學之路。
塗山走後的第二年祭日,他和許應一起去掃墓,回來的路上聽到車載電台里的娛樂新聞,主持人在談一部熱播的清宮劇,說到導演當時啟用新人被所有人唱衰,沒想到最後劇大火不說,連之前查無此人的女主角扮演者也一飛沖天,從三十六線開外成功起跳,擁有了姓名。
娛樂圈每天都有人宴賓客,也有人樓塌了,塗川沒有太關注,但還是記住了韓晶這個名字。
韓晶隨父姓韓,還有個年長她幾歲的姐姐,隨母姓,叫徐娜,姐姐的理想是當記者,後來也的確實現了這個理想,她還有個姐夫,叫塗山,雖然還沒有正式領證,但家裡人早已經將他當作自家人。
從小到大,她對於人生的規劃,就是以後讀師範,畢業之後回家當中學老師,平平淡淡,人生好像一眼能看到頭,她喜歡這種安穩的感覺。
父母也很支持她的選擇,只有兩個女兒,大的已經肯定不會回來了,要是小女兒願意留下,對即將年老的他們來說,是一種心靈上的慰藉。
但變故來得多匆忙呢,前一天還在討論到時候婚宴開多少桌請多少人合適,今天就收到噩耗說女婿死了,人沒了。
他們都來不及悲傷,就匆忙從老家和學校出發去容城奔喪,再然後,女兒回來了,告訴他們:「塗山的死有問題,我一定要查清楚,不能讓他白死。」
老兩口想勸,但想想無辜遭殃丟了性命的女婿,又難過得直掉眼淚,「你說這孩子的命咋就這麼不好呢,家裡大人都沒了,好不容易長大念完書要熬出頭了,又他咋老走背字呢」
韓晶聽著母親說的話,想起姐夫溫和的臉孔,有時候他會和姐姐一起去學校看她,請她吃飯,說她和自己弟弟一樣大。
她想起哪個在葬禮上低頭沉默的年輕人,消瘦憔悴,連背影都透著孤獨,從此以後,塗家只剩他一個了吧?
「不著急,爸媽,其實我懷孕了。」韓晶剛回過神,就聽見她姐扔下一個大雷。
屋子裡靜悄悄的,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面面相覷,沉默不停地蔓延擴大,又漸漸變得焦灼和緊張。
一家四口,除了徐娜本人,其他三個都有話想問,但又都不太敢問,於是互相朝彼此使眼色,推來推去,最終還是韓晶代替父母問出他們最關心的問題:「姐,你想把孩子生下來?」
徐娜點點頭,臉上掛著笑,但說出來的話卻充滿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是,這是我和塗山的孩子,或許你們會覺得我應該把孩子打掉,趁他還沒成型跟我還沒感情,這樣以後嫁人才沒有負擔,但我做不到,塗山已經走了,我不能連我們的孩子都不要。」
「我不知道我留下他以後會不會後悔,但我知道,如果不留下他,我現在就會後悔。我也不會考慮和另一個人共度餘生得事,因為不會再有一個男人像塗山那樣愛我而我又愛他。」
韓晶忽然覺得,這兩個人真是絕配啊,都是那樣浪漫至極的理想主義者,一個相信世上的事有非黑即白,一個相信愛情永恆除卻滄海難為水。
她體會不到這種感覺,但又有些羨慕,後來她參加節目,讀到徐志摩的《忘了自己》,「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里,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