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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女人推諉婚期而壓抑著的不滿,隱隱蒸騰上來,有如亟待噴發的火山口。
「你不是在吃藥嗎?」王思年脫口而出,「萬一藥物致畸怎麼辦?」
她下意識的咬住嘴唇內側,心裡有些忐忑,不知道這樣直接挑明會引發怎樣風暴。
「消炎藥最近才開始吃,而你早就懷孕了,有什麼影響……」徐建話才說了一半,就停下。
他眼睛眯了起來,突然明白對方口中的「藥」指的是什麼了。
……她知道自己在吃|精|神|類藥物。
男人默不作聲,把傷腿努力伸展開,好像豹子在為捕食做著準備。
利爪停在獵物的喉嚨上,若有若無的鋒利觸感,讓人肌膚微妙緊縮。
但王思年這次沒有退縮。
她現在不光要為自己負責,還要為那個新生命負責。
「我認識的徐建,是個敢作敢當、從不隱瞞的人。」王思年目光掃過了書桌上那個裝著他們登山合影的相框,沉聲說,「可我覺得,那是從前。現在的你,我根本不了解。」
她把朋友們的猜測、老田的斷論擰成了一股繩,概括出了這麼一句,拋了出來。
時間在沉默中緩慢流逝。
就在她以為對方根本不打算作答時,徐建開口了,聲音沙啞:「你想要了解我?」
「嗯。」王思年肯定的說。
她加重了語氣,「我希望了解我孩子的父親。」
這句話好像戳到了徐建的軟肋,讓男人鋒利的眼神軟化下來。
兩個人因為這一點骨血,產生了撕扯不斷的聯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懷孕這件事好像一把雙刃劍,在把事態變複雜的同時,也意外讓男人和女人推心置腹起來。
「我去醫院看過,是有BPD傾向。」男人最終說到。
「BPD是什麼?」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王思年忍不住問,「精神分裂還是人格分裂?」
徐建笑了,搖搖頭,似乎是對她的想法感到離奇:「都不是。BPD是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的縮寫,也就是邊緣性人格障礙。如果硬要說起來,可能是在處理人際關係上,有點患得患失。」
「患得患失」這個詞用得未免過於含混和輕描淡寫了。但是他剖心劈腹式的坦誠,獲取了女人的全部注意。
徐建有些歉意的繼續解釋:「上大學的時候,每次一見不到你,我都感覺情緒要崩潰。所以只能跟著你,拍你的照片。我自己也知道這樣不對,就去看了醫生。醫生讓我吃藥,我就吃了。只是我怕你知道之後害怕,會離開我,所以就瞞了下來。」
他頓了頓,又說:「對不起。」
「至於最近為什麼變得更嚴重了……」男人怕熱似的撩起了襯衣袖子,露出了猙獰的疤痕,「可能是我不想再冒一丁點風險……失去你的風險。」
答案已經不明而喻。
「和死比起來,我更害怕失去你。」
徐建見她安靜的不吭聲,輕聲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像個怪物?」
王思年其實覺得有點。
這種過於濃烈的愛好像深不見底的井,讓人意外恐懼。
但是她搖搖頭,不想傷了這顆才剖出來的、熱騰著的心。
話說到這裡,有些疑惑似乎也可以順勢問出來了:「老田昨天給我打電話說……」
「老田他喜歡你。」男人意外截斷了她的話,「你知道嗎?」
「啊?」王思年完全懵了。
「大學畢業聚餐那次他喝醉了,無意間說的。」男人好像陷入了漆黑的回憶里,整個人都陰鬱起來,「說他一直嫉妒我。」
「是嗎?」女人明顯不大相信。
「不信你自己問他。」徐建繼續說,「所以那次海上出事之後,我因為想要過更穩定的生活,就再沒聯繫過他。上次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私廚的那頓飯可能也不會去吃。」
「我看你們倒是經常發發微信,打打電話什麼的。」他停頓片刻,醋意盎然,「感覺你更相信他,而不是我。」
「你別亂說。」王思年下意識反駁。
男人向她伸出了手,她遲疑著,握住了。
掌心溫暖而乾燥。
「你這兩天悶悶不樂,就是因為我的病嗎?」徐建問。
他黑亮的眼珠藏在鴉羽似的睫毛下面,看不出情緒,「還是田亞志在追求你?你不會是動心了吧。肯定不會,年年不是那種人。」
那樣子很像是個孤立無助的孩子。
王思年把手抽出來,使勁揉了他的頭一把:「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這樣看來,所有的事情就都解釋的通了。
也許昨天真應該偶爾聽一次肖爽的,直接問徐建就好了。比起小心翼翼的相互猜測,這麼做少了多少提心弔膽。
風順著沒關嚴實的窗戶縫溜進來,飄搖起印著米老鼠的窗簾,一如王思年起伏的心境。
「小時候爸媽老是出野外,把我自己扔在家裡,餓了就煮泡麵吃。」男人像是想起來什麼,輕聲說。
王思年早幾年的時候聽過這個言論。
只是當時徐建的角度和現在截然不同,笑得興高采烈:「你都不知道,連著一個月爸媽都不在,我天天都能去網吧,可太爽了。」
「我是真的很想要一個孩子,想要一個家。」
耳邊的話打斷了她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