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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些人早就心似堅鐵,在他們的心裡,家族的顏面比這麼一個剛出的孩子要更重要。在他們眼裡,這個因為父母私奔而誕下的嬰孩,他是他們梁氏的恥辱,那是不能夠留在這世上的。
「……這個孩子不能留!」一個老人語氣堅決的道。
他們梁氏幾百年的名聲,不能因為這個孩子而受到影響。
得了他們的吩咐,很快的,村裡的人就將一桶水給拎來了――他們要將這孩子立刻溺死。
梁笙面露絕望,她的聲音幾乎要泣出血來。
「不要!」
似乎是感覺到了危險,被人抱在懷裡的孩子突然哇哇哇的大聲哭了起來。有人面露不忍,只是在宗族的面前,他們的不忍倒更像是鱷魚眼淚,因為他們連阻止的勇氣都沒有。
孩子被按在水桶之中,梁笙幾乎瘋了一樣,她使勁往前撲去。身後的兩人未料到她突然能爆發出這麼大的力量,差點就被她給掙脫了去。
族長怒瞪兩人,喝道:「還不快把人抓好!」
兩人再次將梁笙抓住,這次他們可不敢鬆懈,死死的按著她,甚至將她上半身都按到了地上去。
梁笙還在掙扎著,她瞪大眼睛,看著那人伸手將孩子按在木桶之中,木桶里傳來咕嚕嚕的聲音,就像是有人在水底下呼吸不過來的聲音。
「不!不!」
她大聲叫著,聲音慘痛,傳到了很遠的地方,悽厲無比。
但是在場所有人,卻視如無睹。
直到桶里的孩子,再沒了聲響,族長才示意那兩人將梁笙放開。
梁笙立刻從地上站起身來,只是走了兩步,她便直接摔在了地上,她又掙扎著從地上站起身來。
「笙笙啊!」梁笙的母親伸手去扶她。
梁笙無聲的將她的手打開去,她踉蹌著走到木桶旁邊,顫抖著手,將裡邊渾身濕噠噠,沉在桶里的孩子給抱了出來。
原本溫暖濕潤的觸感,已經變得一片冰冷。
好冰,好冷啊……
這個孩子,她還沒來得及認真看他一眼,他甚至沒來得及睜眼看一看這個世界,就已經死了。
梁笙將他抱在懷裡,死死的抱著,她閉著眼仰起頭,無聲的嘶叫著,脖頸的青筋隆起,就像是引進的天鵝,透著一種慘烈與悲痛來。
「……梁笙,你與人私奔,私相授受,甚至還生下孽種。原本按照族規,你該是被驅逐出南山村,驅逐出我們梁家……但是,好在這孽種已死,你要是知錯,村里人都可以既往不咎,你還是可以繼續呆在村子裡。」
說話的是村裡的一位老長輩,他年紀大,平日裡總是慈眉善目的樣子,可是堅決要將梁笙孩子溺死的人,也是他。
如今他語氣帶著幾分寬容,似乎讓梁笙繼續呆在村子裡,對她來說,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情。
梁笙猛的抬頭目光惡狠狠的看著他,那憤怒怨恨的目光,讓老人瞬間噤聲,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怎麼,你心裡還不服氣嗎?」老人回過神來,有些惱羞成怒的道。
在他看來,他們願意原諒辱沒了他們梁家名聲的梁笙,那已經是他們網開一面,十分大度了。
梁笙哈哈大笑,她眼眶發紅,紅得像是要流出血來,但是眼中卻沒有淚,一字一頓的道:「你們這些人!你們這些人!」
她的目光陰冷憤怒的掃視著在場的所有人,裡邊帶著無邊的痛色與指責,與她目光所對上的人,無一不別開頭去,心虛的躲開了她的目光。
「就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梁氏的名聲,就為了那名聲……」
她是真的覺得很好笑,所以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直到笑出了眼淚。
就為了那點名聲,便殺了她的丈夫,殺了她的孩子……這樣的宗族,這樣的長輩親友……
梁笙抱著孩子站起身來,她道:「我不會原諒你們的,不會原諒你們的!你們這些劊子手,這些殺害我們一家人的劊子手!」
然後,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抱著孩子轉身衝進祠堂之中,在眾人驚呼的聲音之中,一頭撞在了送子娘娘的雕像上。
一瞬間,頭破血流,鮮血濺在送子娘娘的雕像上。
身體踉蹌的滑倒在地上,她轉過頭看著眾人,卻是在笑,似乎要將所有人都深深的記在腦海里。
「……我會看著你們,看著你們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她眼中的神采慢慢的暗淡了下去。
小竹撲過來,大聲的喊著她的名字:「梁笙!梁笙!」
她垂落在一側的手鬆開,裡邊帶著鮮血的平安扣滑落在地上,小竹伸手撿起來,握在手裡,忍不住泣不成聲。
……
好恨!好恨啊!
梁笙的心中充滿了不甘心,充滿了執念,死後,她變成了鬼。
死的時候,她的血濺在了送子娘娘的雕像上,因此,她的魂魄,便落在了雕像上,承載了南山村以及方圓百里的人的信仰。
南山村的人跪拜著她,他們的信仰之力讓她越來越強大。
顧青瑾從她的視角,看見了南山村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村裡的人重男輕女,這個閉塞的宗族,在她的注視下,慢慢的走向覆滅。
村裡的族長以及幾個年邁的長輩,紛紛慘死在家。他們的死狀看上去十分慘烈,像是飽受折磨和恐懼而死,真就應了梁笙死之前的那句詛咒――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