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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舅舅很好。」
「嗯。」蒲嘉苓表情溫柔。「他是超級大好人。疼愛我媽,又體貼女性。舅媽身體不好,一直沒能有孩子,我外公生前頗有微詞,都是舅舅替她擋的。」
「軍人都見過大風浪……」
「是。」蒲嘉苓的思緒被拉得很遠。「我媽走那天,還是他出的警。」
那時知道蒲勇來自首,舅舅氣得眼睛通紅,直接在公安局把人按到地上打,差點沒把他打死。為這事背了處分,幸虧管事的是他師父,能理解,沒太重罰。只是後來晉升,舅舅因為這事被小人做了文章,導致他整個升遷過程都比別人慢了五年。
宋清深略略沉默,「這樣。」
蒲嘉苓張了張口。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很想說出來。
「其實他不是真的想殺我媽。」她說,「……他有一點躁狂症。好的時候很好,壞起來自己也控制不住脾氣。一般他打我媽,我基本在場,如果看見我,就能收斂點。」
「可那天我正巧上學去了,他賭輸,沒錢,回家……沒收住手。我媽磕到桌角。救護車來得快,沒救回人,他知道就去自首了。」
這些事蒲嘉苓幾乎沒有說過,連知情的鄒瑜也是當年鬧得滿城風雨,從別人那裡道聽途說來的。
現下卻好像發泄般地往外倒,「你說人怎麼這麼複雜呢?我舅舅打他打到滿臉是血,他半點不抵抗。每次他道歉我媽都會接受,就是因為他正常起來實在太正常了,我媽又那麼愛他。他總打我媽,卻從來不打我,每次六一兒童節,還帶我去遊樂園。我知道他人品差……可也知道不犯病,他沒膽子殺人。」
「所以,我總是在想。如果那天在家,這些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想不出結果。
人生就像身處急流,想回頭,還是要被推著往前走。
旁邊遞過來紙,蒲嘉苓一愣,看到宋清深手懸著,卻用指腹幫她擦去臉頰的淚痕。
她回過神,接過紙胡亂擦了兩下,避開眼神,窘迫:「謝謝……突然有點情緒化。」
「嗯。」
「抱歉讓你聽我發牢騷。」
「不是牢騷。」宋清深身子微微側著,「你憋得太久了,說出來更好。」
蒲嘉苓無言。
風涼涼的,吹得人很舒服。
「舅舅說得對,不應該用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
宋清深對她說:「從一開始就錯了的事,即使回家也不會發生改變,該反省的,本來就只有你父親。」
「……」
蒲嘉苓抬頭望向天空。
月亮被雲遮住,星星反而亮了起來。
「嗯。」她有了一點笑容:「要說我有什麼錯,就是那之後有了心理陰影,再也沒法相信男人了。所以才這麼渣,哈哈。」
宋清深也笑,「那這是情有可原了?」
「別。我渣也渣得明明白白,不想當白蓮立貞節牌坊。」
蒲嘉苓伸了個懶腰,「睡吧宋董,很晚了。」
「好,你先去洗漱。」
蒲嘉苓走出陽台,宋清深才從包里摸出一根煙。
他夾在手上,沒有點燃。
「可以給我一根麼?」
宋清深回頭,低聲喊:「叔叔。」
舅舅朝他點頭,走到身邊,接過他遞來的煙。
「你不抽?」
「嘉苓不讓。」
「呵呵。」舅舅低下頭去接他的火,「所以你也不讓她抽。」
宋清深抬起頭,「您都聽見了?」
舅舅:「是我知道的事,應該不算聽牆角吧。」
「當然。」宋清深笑笑。
抽菸的時候舅舅有意換了手拿,煙霧隨著風往別處飄,宋清深幾乎沒有聞到煙味。
兩個男人並肩站在陽台上,寬闊的背如出一轍。
樓下偶爾有車駛過,清脆地颳起吱呀的聲音。
「要對她好。」
舅舅忽然用力抖了抖菸灰。
「叔叔,……」
「不用解釋。」舅舅不看他,「你們小年輕,最藏不住的就是愛意。如果這都看不出你在追她,我這些年就白活了。」
宋清深咽下言語。
「嘉苓那孩子報喜不報憂,有心事喜歡憋著。」舅舅說,「知道她牴觸感情,在這方面我不管教她對待愛情的態度,也從來不催她。」
「你卻不同。」
兩個男人對上眼。
「說了那些話,她肯定信任你。我不會幹涉,但如果對不起她,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好的。」宋清深說。
盯著他看了半晌,舅舅嘆息,「嘉苓吃過太多苦了。我不希望看到她又被傷害。」
宋清深說:「我也這麼想。您放心。」
家裡關上了燈。
大家都熟睡了,宋清深坐在客臥的床上,還沒閉眼。
十一點半,有些晚,宋清深想了一下,還是撥通號碼。
「徐叔叔。」他客氣道,「這麼晚了不好意思。有點事麻煩您幫我查查,資料給您發過去了。」
*
舅舅沒留他們太久。
回去之後,蒲說自己還是要定雲市的房子,先去簽合同。
以最快的速度遞了辭呈,辦理好交接,甚至沒來得及跟後輩們吃飯,蒲嘉苓就馬不停蹄地去了那邊。
問她為什麼,她說:「本來搬到雲市也是我的人生計劃。舅舅不去,不影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