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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立傑看了看江白的神情,心裡嘆了口氣,回到吧檯後面去給他調酒。
「方垣要是知道你還上這兒來,肯定又要和我急。」他一邊混合酒液,一邊說,「他不是說聖誕假期要帶你去芬蘭看聖誕老人嗎?你沒去?」
江白坐在吧檯的高腳椅上,伸手玩面前擺著的地精玩偶,無所謂道:「他那嘴,什麼話不是張口就來?況且……腳長我自己身上,我想來哪兒就來哪兒。」
陳立傑把一杯足有三百毫升的吉普森推到江白手邊。
江白:……
「你這是打算灌醉我?」
陳立傑:「以後你來我家酒吧,酒水免費!」
江白嗤了一聲,笑道:「不至於吧!我又不是小姑娘,被人拐上了床還需要愛的安慰……大家都是男人,你情我願的。」
說著,他從口袋裡摸出幾枚硬幣,數出一杯吉普森的錢,丟在吧檯上。
「不過我只要了一杯,你給我這個加量版,我可不給你多退少補。」江白笑道。
陳立傑咧嘴一笑,伸手把硬幣劃拉走:「成,以後你的酒都是這個規格!」
江白端著一大杯雞尾酒走到酒吧最裡面的卡座,在那張新換了正紅色沙發套的位置坐下,歪著頭看舞台背後牆壁上掛著的幕布。
那裡正在播放《兩小無猜》。
江白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體從他的喉頭一直淌進心窩裡。
十一月的那個晚上還在他的記憶中歷歷在目,甚至他的身體也對那一夜的感覺記憶猶新。
雅布在床上是一位很懂得體貼的紳士,與他看起來放蕩不羈的狂野外表截然相反。他的耐心和柔情讓江白的初次體驗沒有任何過分的痛楚,甚至連尷尬和羞恥也在不知不覺中被消弭於無形,如今留在記憶中的只有耳畔溫言軟語的情話和身體浪潮洶湧的快感。
在那一刻,江白恍惚中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天堂。
第二天早上,雅布送江白去地鐵站之前,強硬地把他按在吧檯上親吻了許久。
江白以為他與雅布之間就算做不到時時刻刻如膠似漆,卻也至少會成為這個充斥著浪漫主義情調的城市中,偶爾能夠一起牽手去看電影、能夠並肩坐在塞納河畔吹風的戀人。
他沒有想到後來的劇情會急轉直下。
就在那場溫存過去兩天之後,雅布忽然變得很忙,行蹤不定,簡訊也幾乎沒有及時回復過。江白去酒吧找他,兩人卻總是互相錯開。
十二月初的某天,江白終於在酒吧再次見到雅布。
隨之而來的卻僅僅是兩具肉體的徹夜狂歡。
次日清晨,當江白在酒吧二層的小臥室里醒來的時候,雅布早已離開,並且在隨後的日子裡完全與他失去了聯繫。
就連陳立傑也沒能在第一時間告訴江白雅布去了哪裡。
等到絲樂薇輾轉從雅布的朋友口中得知,雅布跟著他那些玩極限運動的朋友去了阿爾卑斯山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中旬了。
方垣聽說了這件事之後差點砸了陳立傑的酒吧——卻以這件事為契機,過了心裡那道「好朋友竟然是同性戀」的坎兒,開始為江白不平。
方垣說:「他根本就不是愛你!他只是想泡你!而且你還傻乎乎地讓他得手了!如果你們之間真的是愛情,他就算要去阿爾卑斯山裸奔,也會提前告訴你,而不是把你一個人丟在樓上那個破破爛爛的小臥室里不聞不問,連早餐都沒給你買!」
這個說法連作為雅布親妹妹的絲樂薇都無法反駁。
「他以前的確瘋玩過,但是最近一直沒見他找床伴,我以為他已經收斂了。」絲樂薇有些無奈,試圖為自己的哥哥找補一點形象回來,「我覺得小白對他來說還是不一樣的,至少他肯為小白唱歌——他已經很多年、很多年不願意拿起話筒了。自從他的樂隊鬧翻解散之後,就再也沒上過舞台。」
方垣可以和陳立傑吵架,卻不能拿絲樂薇出氣,只好惡言惡語地禁止江白再來這家酒吧。
結果……也顯然沒什麼用。
作為當事人的江白其實並沒有眾人以為的那麼痛苦,只是有些悵然,悵然於他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或許就是墨菲定律的極佳佐證。
他期待的異國情緣變成了赤丨裸丨裸的異國床緣。
也不過如此而已。
真正讓他不能忍受的並不是雅布的消失,而是雅布留在他身上的不可見的烙印,讓他每次夢醒之際都會十分唾棄自己,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在貪戀雅布的身體。
他甚至會控制不住地想著雅布的臉自瀆。
舞台屏幕上的電影接近尾聲,江白把杯子裡的最後一口烈酒一飲而盡。
他拎起卡坐後面屬於雅布的那把吉他,抱在懷裡調音,然後將陳立傑叫來幫他開音箱。
「你不是老問我願不願意駐唱嗎?今兒給你來一首。」江白笑道。
陳立傑勸了幾句沒勸住,還是幫江白開了音箱,轉身就給方垣發了條微信。
「華麗的金盞花開了遍地,陌生的人們來來去去。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孤寂,被淹沒在無盡的海底。漫天雨里,我竟驀然,失去你……」
江白唱的是一首被改編成法語的《默》。
茫然失措與聲嘶力竭的痛苦歌聲在酒吧中一響起,立刻吸引了全部顧客的注意。他們停下交談,以幾乎一模一樣的驚艷目光看向酒吧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