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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登門

    周琰經歷了落海九死一生,又在海上漂泊數日,吃了不少苦方回到齊都,身體已被淘虛,莫名其妙吃了一頓板子,簡直要了他的命。

    他奄奄一息被拖到沈先良跟前來,連連喊冤:「小生一介布衣,不知哪裡得罪了沈大人,要對小生動用私刑?」

    周琰喊了一句就沒有力氣了,變成哀哀呻吟:「哎喲,哎喲,母親——」

    一間簡陋陳舊的小屋裡,一位婦人正端著米糠去院子裡餵雞,看著幾隻小雞圍著老母雞打轉,她頓覺心神不寧。

    小雞仔尚且懂得緊緊跟隨老母雞,她的孩子們這些天到底去哪裡了?

    婦人放下裝著米糠的簸箕就出門去,還是繼續上街找找吧。

    司空府,沈先良坐在高椅上,居高臨下看著地上趴著的年輕人,他身子下截被血漬浸染,整個人抽搐發抖。

    見他質問喊冤,沈司空冷嗤了一聲,面色沉沉一揮手,屏退了閒雜人等,只留心腹執事沈榮一人。

    沈榮得了沈老爺一個眼神,立即上前揪起周琰的腦袋,沈老爺看見模樣俊秀的年輕人受了重刑,臉上竟還有不屈的神色。

    他冷聲問道:「我女兒沈昌平,你把她藏到哪裡去了?」  

    周琰無奈苦笑一聲嘆息:「沈大人這樣問話,定是沈小姐失蹤了,沈大人叫人打我一頓,莫非是懷疑小生和沈小姐私奔?」

    這個書生腦袋瓜轉得還挺快!

    「什麼私奔?」沈先良怒了,拍案而起,「我女兒堂堂司空府大小姐怎麼會和你這種平頭百姓有染?你再亂說話,小心你的舌頭!我女兒養在深閨,足不出戶,不可能認識你,定是你這狂徒把她拐走了!」

    周琰聽到沈老爺的言論想要搖頭,但被沈榮揪著頭髮不能動彈,只能發出苦笑心裡罵一句「無稽之談」。

    「大人,既然沈小姐養在深閨,足不出戶,小生又如何能認識她,又如何能將她拐走?」

    沈昌平失蹤那日,恰逢王家來迎親,沈家一面派人滿齊都找人,一面與王家這邊合計了李代桃僵的權宜之計,等王家將冒充新娘子的外甥女夏麗雲接走,派出去的人手也帶回了消息,說大小姐與一書生私奔了。

    經過多日調查,沈老爺也獲悉,與女兒私奔的書生名叫周琰。

    派去周家打探的人回來稟報說,周家公子的確不在家中,周家娘子也正滿大街找人。

    各種跡象都指向沈昌平與周琰私奔一事並非空穴來風。  

    但是,此刻,周琰卻滿嘴喊冤,拒不承認。

    沈司空收起狠厲神色,佯裝笑臉,說道:「周琰,你既與我女兒兩情相悅,也做出情奔之舉,本官一向愛女心切,如今木已成舟,也只有接受。只要你把昌平帶回來,本官就許你二人婚配,讓你明媒正娶做我沈家乘龍快婿,再替你謀個一官半職,許你錦繡前程,如何?」

    周琰哈哈大笑起來,用盡力氣從沈榮手中掙脫,掙扎著從地上爬起,搖搖晃晃跌跌撞撞,指著沈先良連連擺手,說道:「大人休要花言巧語,小生與沈小姐從不認識,又如何給大人變一個女兒出來?就算大人許我天上的月亮,小生也無奈其何啊!小生真是飛來橫禍,可笑可笑……」

    周琰捶胸頓足,仰天大笑,繼而倒地不起。

    周琰突然的瘋癲委實嚇到了沈先良,見周琰倒地,他忙從椅子上起身走過去,而沈榮已經蹲身探看周琰鼻息,向他稟告道:「老爺,沒有斷氣,只是昏厥。」

    「百無一用是書生!」沈先良嫌惡甩袖,背過身去,吩咐道,「把他帶下去,找個郎中給他治傷,治好了再問。」

    ……

    ……

    周娘子上街找人,哪裡能找得到人,竟哭哭啼啼求到卿大夫府上。  

    因是周琰的母親,周琰又與三公子交好,門衛聽聞上門的婦人是周公子親娘,雖沒讓她進門,但也將此事報給了管家,管家將周娘子尋子的事和許衛說了。

    「周娘子現在還在找人,難道說周公子被司空府的人接走後並未回家去?」管家揆度著。

    許衛沒有應聲,只是問道:「周娘子人呢?」

    管家回:「已經打發了。」

    許衛想到自家宅院裡,隔著珠簾隱隱約約望見的那位哭泣的白衣婦人,以己度人,便嘆口氣,吩咐管家:「你派人去周家安撫一下周娘子,告訴她安心在家等著,咱們許府也會幫著尋找周家的孩子的。」

    周家的女兒是和許紹燁一起失蹤的,周家的公子找回來了,但又被司空府的人帶走了——

    許衛沒有多想,讓管家準備車馬,不多時便出現在了司空府門前。

    卿大夫許衛突然登門,沈先良十分意外。

    歷代天子的嫡長子繼承江山大統,成為下一代天子,其他庶子則作為小宗被分封為各地諸侯。諸侯王的嫡長子又世襲繼承,成了下一任諸侯王,其餘庶子作為小宗被諸侯王分封為卿大夫。卿大夫的封爵仍由其嫡長子世襲繼承,其餘庶子作為小宗又分封為士大夫。  

    自己作為一個司空,在齊都,是和六卿平級的五官之一,雖然談不上權傾朝野,但負責的是水利營建大事,也是有權勢在手的,但和卿大夫到底不能比。

    卿大夫可是屬於天子的宗族,與天子同姓同宗,還有自己統治的都邑,稱為家。

    這許衛算起來還是當今天子的堂弟,新齊王的堂叔,正宗的皇親國戚,自然也有自己統治的家。

    只是,上一任齊王先是被先帝召入京,委以攝政王重任,輔佐六歲的儲君登基,數月後,新君又出事薨逝,齊王被幾位權臣擁戴推上了皇帝寶座,成了當今天子。

    齊王去往京都前,就將許衛從他統治的家封地召到了齊都,暫管齊都事務。

    齊王從攝政王到天子,千頭萬緒,百廢待興,這期間,新齊王的人選一再耽擱遲遲未封,許衛便暫管齊都一直到如今。

    如今,新齊王終於來了——

    卿大夫登門造訪,沈先良又榮幸又忐忑,忙整衣冠親自到府門外將許衛迎進來。

    請上座,上香茶。

    沈先良恭恭敬敬施禮說道:「許大人登門造訪,下官榮幸之至,有什麼需要下官效勞的,大人儘管吩咐。」  

    許衛呷了一口茶,看了眼廳中站著的人,沈司空年紀比他小,正值茂年,頗有些風姿。

    許衛放下茶杯,笑道:「沈司空說笑了,你我都是效勞齊王,效勞天子的臣子,不過各司其職罷了。如今,新齊王雖然已奉皇命到了齊都,但也帶來了天子口諭,讓本大夫還需滯留齊都輔佐齊王一段時間,本大夫既然要繼續留下,那就要繼續為新齊王效勞。」

    沈先良聞言,忙跟著點頭作揖:「如此甚好。」

    許衛又繼續說道:「陛下在當齊王的時候,一向勤儉樸素,齊王宮的宮殿是所有諸侯國里最簡樸破舊的,如今不同了,陛下成了天子,又派來了新齊王,雖然說簡樸的家風要傳承,但也不好讓新齊王在齊王宮住得太不舒服,有失皇家臉面。陛下已經登基,治理朝政井井有條,天下昇平,百姓尚且過上了衣食無憂的好日子,何況是齊王?」

    許衛說及此,沈先良頓時瞭然。

    他說道:「大人考慮周到,下官會向大王進言,重修齊王宮一事。」

    許衛點點頭:「你身為齊國司空,執掌營建大權,有你親自負責重修齊王宮一事,本大夫就放心了。」

    「多謝大人提點和信任,這些都是下官分內之事,大人難得登門,下官已在府上花廳備下宴席……」  

    許衛擺擺手打斷了沈先良的殷勤,說道:「沈司空莫急,你我品茶敘舊也是風雅,不一定非在酒中。聽聞司空大人近日嫁女,嫁的是王司徒家的二公子?」

    許衛提到沈王兩家婚事,沈先良心情鬱郁,但面上還是應道:「正是。」

    「沈司空和王司徒乃同窗摯友,親上加親,是大喜事一樁,只可惜王司徒走得早……」許衛說及此神色惋惜,但話鋒一轉,又笑了起來,「說起來因為這樁姻親,還讓本大夫與沈司空沾親帶故了呢。」

    沈先良來了精神。

    許衛笑著說道:「令嬡嫁給了王家二公子,內子母家侄女李月舒正是王家大少夫人,令嬡與這李月舒剛好成了妯娌,本大夫與沈司空是不是算是沾親帶故了呢?」

    許衛哈哈笑著,沈先良也跟著笑起來,嘴裡奉承著「榮幸之至」,心裡卻跟油煎一樣,他長女沈昌平到如今還下落不明,活未見人死未見屍。

    「既然是親戚,那本大夫就跟沈司空要個人。」

    沈先良正鬱鬱寡歡著,忽聽許衛的話,不由驚呼一聲:「要人?不知道大人想跟下官要什麼人。」

    沈先良實在想不出許衛能跟他要誰,只聽許衛說出一個名字來:「周琰。」

    許府白日時派人來周家安撫了周娘子,到了晚間,果真就給周娘子送了周琰回來,只是看到周琰的慘狀,周娘子頓時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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