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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遂願

    夏麗雲是完全嚇傻了,渾身癱軟無力。

    年佑才扛著她,從李月舒屋子的屋頂上躍下時,她差點尖叫,還以為自己是死了墜入地獄——

    年佑才將自己的手從夏麗雲嘴巴上拿開,又騰空躍起,從那跳下來的地方又跳了上去。

    夏麗雲仰著頭看著萬道月光從缺口傾瀉而下又被迅速阻攔,屋子裡恢復了昏暗,屋頂上移開的瓦片也重新蓋上了。

    夏麗雲心跳加速,那傢伙怎麼也不幫她安置個藏身地方就跑了啊,沈昌平到底哪裡請來的打手,太不負責任了,不過武功是真的高,竟能扛著她從仁厚堂直接潛入李月舒的寢室。

    琴兒跟沈昌平說過,李月舒今晚不在,去了她姑母家過夜。她的姑母是齊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卿大夫許衛的夫人,怪不得李月舒敢對她下那麼毒的手,有恃無恐,完全不在意東窗事發後要如何向她舅父家交代。

    她舅父可是位列六卿的沈司空。

    但是,沈司空再大哪有卿大夫位高權重——

    夏麗雲不想了,她就是個被父親拋棄寄人籬下的可憐蟲,指望誰替她主持公道呢?

    靠人不如靠己。

    李月舒的仇她親手報!

    夏麗雲很快適應了屋子裡的昏暗,又借著窗外投進來的朦朧月光辨認著屋子裡的家具擺設。

    李月舒果然不在。

    夏麗雲看著床的方向,忍不住走過去。

    她在金美樓被數人蹂躪,那些個恩客看出她是生手,竟變本加厲糟踐她,有的動手打她,有的張嘴咬她,讓她遍體鱗傷,適才又跟著那不負責任的打手飛檐走壁,此刻夏麗雲搖搖欲墜,沾著床就忍不住躺了上去。

    啥也不用做,就躺著,好舒服啊,但不能翻動身子,否則疼得厲害。

    躺著吧,反正李月舒今晚不回來。

    等天明前再起來躲起來,等王孝健來的時候她就闖出來告發李月舒囚禁她打她——

    想到這些,夏麗雲沒有激動,而是心下一顫:王孝健真的會來嗎?

    外頭響起了腳步聲,夏麗雲的心一沉:王孝健竟然真的來了。

    夜深人靜,小叔子摸進寡嫂的臥室,且熟門熟路,仿佛已經來過千百次一般——

    要說這小叔子和寡嫂之間清清白白毫無貓膩,貓也不信吧?

    沈昌平說得都是真的。

    夏麗雲心裡又酸又澀,想起那日和王孝健差點成了好事,李月舒敲門將王孝健帶走——

    她在王家呆了這麼久,竟然後知後覺,什麼都沒有發現,還要沈昌平來提點。

    夏麗雲悲哀不已,而王孝健已經走到了床前。

    月光中,夏麗雲看見王孝健拖鞋脫衣躺下——

    她只能向里挪動了身子,騰出寬敞一點的位置給他。

    嫁入王家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與王孝健這樣並肩躺著。

    夏麗雲心裡不是滋味。

    她喜歡王孝健,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便就此淪.陷。

    哪怕知道了他和自己的寡嫂,哪怕知道了他是個薄情的男人,她依然管不住這顆喜歡他的心。

    或許,正是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吧。

    王孝健並沒有扭頭看她,而是用雙手枕著頭,看著床頂的方向,說道:「丫鬟說你去你姑母府上了,原來是騙我,看來你還在生我的氣,氣我打你那一巴掌?」

    夏麗雲越發不敢發出聲音,這是把她當作李月舒了。

    「若你還怨我,就枉費了這些年我們之間的情分。」

    夏麗雲扯了扯嘴角,黑暗中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此時此刻,當事人是親證了沈昌平的猜測。

    夏麗雲心裡不是滋味。

    親耳聽到,還是很難過啊。

    這畢竟是她心悅的男子。

    「嫂嫂,你怎麼還不明白我的心呢?我為什麼要娶沈氏?因為她父親是沈司空。那夏麗雲是我願意納她為妾嗎?是沈家硬逼的,我沒得選擇,沈家給我什麼樣的妻子什麼樣的妾侍,我都得接受,因為我必須去攀沈家的關係——」

    一個逃婚的,可能早就不潔的妻子。

    一個他根本看不上的妾侍。

    只因是沈家的,他就必須全盤接收,因為只有通過她們,成為她們的丈夫,他才能做沈家的女婿,從此才有靠山,才能入仕為官,才能重振王家興盛。

    誰讓父親死了兄長死了,他是無人蔭蔽的王家男丁?

    「也怪你,原本我們之間是可以長長久久的,可是你能給我帶來什麼?你的姑父是卿大夫許衛,可是你並不能利用這層關係為我的仕途鋪路啊!若你能討得你姑母歡心,讓你姑父關照我一二,你既是為我掙得前程,也是為你自己啊!所以,你若要怪我,還不如怪你自己——」

    王孝健騰地轉過身,驀地頓住。

    昏暗中,那雙隱隱約約的眸子陌生又熟悉。

    「你不是嫂嫂,你是誰?」王孝健騰地從床上坐起身來。

    不待他喊人,夏麗雲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說道:「相公,莫怕,是我,麗雲。」

    聽到夏麗雲的聲音,王孝健更嚇到了。

    「麗雲?」他的聲音抖抖索索的,「你是人是鬼?」

    「相公何出此言?」夏麗雲柔柔弱弱問道。

    王孝健穩了穩心神,若是夏麗雲,即便是鬼他也不怕。

    「麗雲,我跟你說冤有頭債有主,你死在金美樓和我可沒有關係,害你的人是李月舒,你要報仇就找她!」

    王孝健說著,心下又想,這是李月舒的臥室,夏麗雲三更半夜躺在李月舒的床上,不就是來找李月舒報仇的嗎?

    這樣一想,王孝健還是害怕了,他從床上跌下去,黑暗中摸著自己鞋子衣褲,整個人都在發抖。

    在他招來人之前,夏麗雲急忙說道:「相公,你到底在說什麼啊?什麼金美樓,是西大街的金美樓嗎?那是……我是相公的妾侍,是良家婦女,怎麼可能出現在那種地方?」

    王孝健腦子快速飛轉,白天的時候他去金美樓並未見到夏麗雲的人,金美樓秦媽媽也不可能承認夏麗雲在金美樓,於是他撲了個空只能回府,一路上便聽到風聲說夏麗雲死在金美樓了。

    此刻,聽夏麗雲問話,王孝健覺得似乎有理。

    「那你三更半夜怎麼會出現在大少夫人房裡?」王孝健鎮定了一下,點了火,看清床上的人的確是夏麗雲。

    夜色漆黑燭火橘紅,還是能看出夏麗雲面色憔悴,精神不振。

    她勉強從床上坐起身,說道:「相公又為什麼會出現在大少夫人房裡?」

    王孝健一愣,不過一甩袖子,反而挺直了腰背。

    橫豎剛才他自言自語的話都被夏麗雲聽了去,如果她敢以此要挾逼迫,他乾脆就殺了她,反正外頭都傳言她是死在了金美樓。

    心裡打定了主意,王孝健就驕橫說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嗎?我與嫂嫂是相好,來她屋裡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連解釋撒謊都不願意了。

    王孝健是多不把她放在眼裡,才這麼囂張啊。

    夏麗雲心裡湧起更多悲哀來,但還是接受王孝健這樣的態度。

    她說道:「既然相公與大少夫人是相好,那我會出現在大少夫人屋裡也就不足為奇了,相公難道看不出我是被大少夫人騙來又囚禁起來了嗎?這都是因為相公你太好了,讓我們這些女子爭風吃醋,互相傷害,都怨相公太好了——」

    夏麗雲嬌嬌滴滴無奈柔弱地笑,並抬起手臂讓衣袖滑落,露出傷痕累累的手臂。

    「相公你看,妾身身上這些傷都是妾身心悅相公的證據,每當我說愛相公,此志不渝,大少夫人便狠狠打我——」

    王孝健緩和了神色:「所以你真的沒有去過金美樓?」

    夏麗雲自嘲笑笑:「相公說笑了,我一良家女子如何能進金美樓?放眼齊都,有哪個良家女子能隨意出入金美樓的?也不知道相公這話是從何說起的?難道是大少夫人——」

    夏麗雲說著又搖頭嘆息一聲:「大少夫人也真是的,竟然編排這樣的謊言,也不怕毀了相公的名譽?妾侍流落金美樓,損的是妾身的名譽嗎?是相公你的名譽啊!」

    夏麗雲嗚嗚哭著,又擦了淚說道:「其實大少夫人囚禁的栽贓的原本也不是妾身,而是昌平表妹,只不過抓錯了人——幸好也不是表妹,幸好是妾身,如果大少夫人對表妹動用私刑,還編排金美樓這樣的流言蜚語,我舅父豈會善罷甘休?只怕要讓整個王家為表妹陪葬吧。大少夫人既然心悅相公,做事怎麼可以都不為相公你考慮呢?」

    夏麗雲說的原本就是王孝健心頭芥蒂,這個李月舒的確失去分寸了。

    王孝健重新坐到床沿上去,扭頭看夏麗雲,問道:「昌平她知道我和大少夫人的事嗎?」

    夏麗雲忙道:「妾身也是今日方才知道的,相公平日裡小心謹慎穩妥周密,並未在表妹和妾身跟前露出半分蛛絲馬跡,如果不是大少夫人如此衝動,妾身也是不會知道的。不過,相公你放心,我是絕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昌平表妹的,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尋常,如果大少夫人不要先生妒忌之心,妾身與她都是一樣的立場,都只想把相公伺候好啊——」

    夏麗雲善解人意,楚楚可憐,王孝健的心便軟了下來,他伸手勾她下巴,說道:「麗雲,只要你聽我的話,我不會虧待你的,我會好好對待你。」

    「相公,妾身不要緊,關鍵不能再讓大少夫人對昌平表妹做出傻事了,那會影響相公的前程——」

    如此貼心溫柔,王孝健忍不住低頭輕啄夏麗雲。

    雖然自己此刻遍體鱗傷,飽受創痛,實在不宜——

    但夏麗雲不能放過這樣的機會。

    她與王孝健一再陰差陽錯,以至到了今日二人也沒有圓房,夏麗雲不知道錯過了今夜,還會有機會嗎?

    即便身上傷痛,心頭也是悲涼鬱悶,但夏麗雲終究還是主動獻出了自己。

    王孝健已經沉沉睡去,夏麗雲躺在他身畔,想起自己的經歷依然怨憤交加。

    她坐起身,打量熟睡的王孝健,那好看的外表卻包裹著涼薄的心腸。

    不過夏麗雲不在意。

    只要她喜歡他就好了。

    她要嫁他,連做妾都樂意,難道是因為要他喜歡她嗎?不是的啊,這一切選擇都是因為自己心悅他啊。

    夏麗雲抬起手臂,在一處新鮮傷疤上使勁按壓了一下,就有鮮血滲出。

    夏麗雲並不感到疼,而是麻木了般,用手指揩了那血塗抹在床.單上。

    ……

    ……

    李月舒一大早離開客棧讓馬車繞著大半個齊都走了半天,方才回府。

    李月舒慢悠悠走在園湖旁的石子路上,錦心抱著黑色三紗羅冪籬跟在她身後,猛地,主僕二人停住腳步。

    前頭路上,王孝健扶著夏麗雲緩緩走過來。

    李月舒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待二人走近了,李月舒劈頭蓋臉就說道:「都說雲姨娘做下醜事無顏見親人,在金美樓引咎自盡了,沒想到雲姨娘臉皮還真厚,竟還有臉回來。」

    夏麗雲並不辯解,而是軟軟依偎在王孝健懷裡。

    那親密的樣子讓李月舒心頭竄起一股無名火,她還想說什麼,王孝健說道:「麗雲是我的妾侍,輪不到嫂嫂指手畫腳。」

    李月舒一愣,她身後錦心也不忿:二公子是不是傻?竟然對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如此維護!

    但聽王孝健說道:「嫂嫂昨夜不在府里去哪裡了?」

    竟還敢對她陰陽怪氣的。

    錦心皺眉說道:「我們大少夫人受卿大夫夫人邀請,昨夜去卿大夫府上陪我們李家姑奶奶去了。」

    李月舒沒好氣打斷錦心:「錦心,不必同他解釋,咱們大房的事也輪不到二房指手畫腳。」

    王孝健冷笑:「嫂嫂自然不必同我解釋,還是親自去和許夫人解釋吧。」

    王孝健的話說得蹊蹺,李月舒心下疑惑。

    夏麗雲依偎在王孝健懷裡,這才小人得志般笑著說道:「大少夫人剛回來還不知道吧?許夫人登門拜訪了,此刻就在宅心院,正陪婆母說話呢。」

    「我姑母來了?」李月舒聞言,和錦心一起都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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