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2章 願世上再沒有悲苦
（四千字）
戚善文聽後眼眶泛酸，沉默了良久，道：「既然你都決定了，那就先這樣吧，我以後再托人去找找梁昌偉。」
「謝謝你。」
「謝什麼，這事兒就是因我而起的，是我又害了你。」戚善文此刻在俞習娟面前甚至感到無地自容。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袁琳娜心懷嫉妒，故意挖坑讓俞習娟跳，他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只是他怎麼都想不到，以前那個善解人意、知性溫婉的妻子，如今變得如此面目可憎，心機沉沉。
現在他只能儘量做自己的努力，儘量讓一切變得不那麼糟糕。
俞習娟抱著熙寶回身，便見到梁富梁興正站在門口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們。
他們心裡其實很害怕再次被遺棄，被遺忘。
那眼神里流露出來的恐懼和無助，俞習娟再熟悉不過。
她的兒子戚堯小時候就是這樣沒有安全感，總是依戀著自己，害怕娘不要他。
那時候她就一遍遍告訴兒子：再苦再累，娘都不會不要你。
娘把你帶到這個世界，娘就負責你一輩子。
那漫長困苦的日子，他們母子就一步一個腳印走了過來。
經常窮到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喝涼水充飢也是家常便飯的事，冬夜裡睡覺冷到瑟瑟發抖，她抱著兒子怎麼都捂不暖，現在想想，箇中心酸誰又知？
真希望世上的孩子都能無憂開懷笑。
再沒有悲苦。
她過去摸摸兩個孩子的頭，「水果都吃了嗎？」
梁興大聲道：「吃了，可好吃了。」
俞習娟溫柔一笑，對梁富道：「去給大哥哥送一根香蕉吃吃。」
梁富不肯，大哥剛才還把他揍了。
梁興說：「我去。」
「讓你的二哥哥去。」
梁富不情不願地掰了一根香蕉過去給大哥梁雄。
梁雄把香蕉打在了地上。
梁富哼了一聲，扭頭不理他。
俞習娟對頑固的梁雄屬實無奈，這麼大的孩子其實不好管了。
她和戚善文在梁家的小房子裡看了一下，看看還缺什麼。
昨天才給收拾的屋，今天又亂成了狗窩。
俞習娟對幾個孩子能認真整理是不抱希望的，梁興拿著兩個雞蛋過來問：「阿姨，我能吃雞蛋嗎？」
「能啊，拿三個雞蛋放鍋里煮了吃。」
梁興開開心心地把雞蛋放進飯鍋里，加上水放在煤爐上，才發現煤炭沒了。
俞習娟昨天給孩子們下麵條吃的時候就發現了，根本沒省多少蜂窩煤。
還好現在天氣不冷，這要是碰上冬天，孩子們不得凍壞了啊！
她去跟戚善文說了這事兒，戚善文正在詢問梁雄梁富一些基本情況，得知幾個孩子沒有去上學。
梁雄甚至在學校讀到了二年級就回來不讀了。
原因是梁昌偉覺得讀書沒用，一度覺得讀書會把人好腦子讀壞。
這個想法很梁昌偉，戚善文覺得無語還是無語。
現在孩子的生活是個問題，讀書也是個大問題。
戚善文決定去居委會先反映反映這事兒。
但未必有用。
眼下全國經濟停滯，全國文盲率很高，不是只有個別的孩子上不起學，而是很多孩子都離開了學校。
反映情況也只是讓居委會派人幫忙照料照料梁家的孩子，不至於讓孩子忍飢挨餓，出了事都不知道。
戚善文去買了一些蜂窩煤回來，俞習娟弄了些吃的讓孩子們吃。
安排妥當後，兩人就先離開梁家。
帶來的糧食至少夠幾個孩子一星期的伙食。
梁興捨不得俞習娟。
他年紀最小，極度缺愛，俞習娟身上剛好有他渴望的母愛，所以當俞習娟要離開的時候，他追出去抱住她的腰，哭得不要不要的。
梁興知道，俞習娟這麼一走，或許再也不來了。
他想去找她，可是人家會把他當成小偷。
俞習娟摸摸梁興的頭，「梁興啊，以後不能再拿別人的東西了，不是自己的就不能拿，知道沒？」
「我再也不拿了，阿姨，你別走。」梁興流著眼淚說。
戚善文說道：「我會時常過來過來看你們，但是俞阿姨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做你們的媽媽。」
梁雄去把小弟強行拉進屋，砰一聲關上了門。
俞習娟看著破敗的門板緊閉上，心裡是說不出的辛酸。
其實梁雄的性格很像她兒子戚堯。
沉默寡言又要強敏感。
不過幸運的是，她兒子如今有不錯的家庭庇護著，可以有條件讀書，並且還能去讀好大學。
戚善文知道俞習娟心地善良，她對梁家幾個孩子的處境很是同情，同時又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內疚，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兩人一路沉默地從巷子出來，
戚善文送俞習娟和熙寶去坐公交車。
她抱著熙寶坐在靠窗的位置，透過車窗看向目送他離開的男人。
就像很多年以前，她送他去坐班車，他握著她的手說，「小娟，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
時間啊，過得真快。
公交車緩緩駛遠，戚善文一直站在原地送別那輛公交車。
兩人保持著成人的克制。
平靜沉默。
之後的日子很平靜，周末的時候，俞習娟得了空就去梁家看看孩子，幫孩子收拾收拾家裡。
幾個孩子自己生活，卻是不像樣子。
剛巧戚善文也在，他正在給梁家幾個孩子送下周的糧食。
梁家的情況，戚善文向居委會反映過，很快居委會大媽就來調查走訪，並且安排工作人員以後來探望，提供一些有限的幫助，給孩子多一些關注。
梁富梁興看見俞習娟來，都很高興。
他們一直盼著這個像媽媽一樣的阿姨來。
俞習娟問他們，「你們的爸爸還沒有回來嗎？」
兩個孩子搖搖頭。
戚善文問：「那你們希望他回來嗎？」
梁富點點頭。
雖然爸爸總是打罵他們，可有爸爸在，至少還有個家，不至於挨餓，不會有人欺負他們。
沒了爸媽，附近小孩子總是嘲笑欺負他們兄弟。
真的好討厭。
媽媽走了，爸爸要是再不要他們，他們就真成孤兒了。
俞習娟很同情這些孩子，她知道這些孩子不壞，只是從小沒人教才會幹一些錯事。
梁雄在廚房裡燒火做飯。
少年依舊很沉默。
他眼裡經常流露出對外人的憎惡。
俞習娟買了一點菜給他們，「梁雄，你會做菜嗎？」
「嗯。」梁雄低頭應著。
戚善文說：「梁雄，你是家裡老大，以後兩個弟弟都要靠你照顧，你得給他們當榜樣，有什麼困難你去跟居委會大媽反映，或者可以來找我說，但絕對不能在外頭亂來，搶東西偷東西的事情絕對不能再犯，知道沒有？」
梁雄沒有應聲。
梁興說：「叔叔，我知道了。」
梁富在外頭洗衣服，也喊梁興一塊兒洗。
俞習娟看他們連塊洗衣服的肥皂都沒有，想著下次給送一塊兒過來。
小孩子洗衣服就是過過水，要麼就是在搓衣板上隨意搓洗兩下完事了，俞習娟看不過眼就親自教他們怎麼好好洗衣服。
「這領子、袖子的地方最容易髒，洗的時候要用力搓一搓，等下回我來看你們的時候，就給你們送塊肥皂來，洗得更乾淨。」
梁興說：「以前我媽會用肥皂給我洗頭。」
那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睡覺做夢的時候總夢見媽媽用肥皂幫他洗澡，可舒服了呢！
俞習娟看著小小個頭的梁興，心裡說不出的辛酸，「你想你媽嗎？」
「想啊，可是她再也不會回來了。」梁興卷著衣擺，低下頭說：「我爸總打她。」
梁富洗衣服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俞習娟：「那你們覺得你們的爸爸打你們的媽媽是對的嗎？」
梁富梁興兩兄弟對視了一眼，沒回答。
「男人不能打女人，這是不對的。」俞習娟很擔心幾個孩子以後學了梁昌偉那個畜生的行為，長大了有樣學樣，所以趁機想給孩子灌輸灌輸三觀。
梁富說：「可是我爸說了，女人就是擱陳的棉胎，不打不松。」
「歪理！」俞習娟丟下衣服，臉上很生氣，「要是天底下的男人都打女人，那以後哪個女人願意要給這種畜生生孩子？」
戚善文很少見俞習娟發脾氣，這會兒很顯然被氣得不輕。
兩個孩子雖然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但是看到大人臉上不高興，都很識趣地閉上了嘴。
戚善文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帶著俞習娟先走。
一路上，俞習娟沉默得厲害。
戚善文思索了一番，這才開口說道：「小娟，你也別把那些孩子說的話放在心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想開一點。」
俞習娟：「我能力有限，的確幫不了他們太多，各人有各人的命，哦對了，這點錢你拿著。」
她從褲兜里拿出錢遞給他。
戚善文很納悶，「你這是幹什麼？」
「我知道你為梁家出錢出力的，每周買糧食，你們家肯定也緊張，我以前靠做衣服攢了一點錢，而且現在幫沈檸帶孩子，也有工資，這些就當是我的一點心意。」
「拿回去。」戚善文不高興道。
「這些錢其實是放你那裡給孩子買糧食的，總靠你一個人，哪裡能吃得消，你就收下吧！」
俞習娟把錢放在戚善文手裡，戚善文不肯要，「這些錢你自己留著，我不會要的，而且我也不缺這點錢。」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戚善文莫名惱火道：「難道你不覺得，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嗎？」
俞習娟感到一絲困惑，「你怎麼會這麼想？」
其實戚善文沒有義務為梁家孩子做那些。
如果他不做，也沒有人會怪他。
這份責任太重了，她知道的。
戚善文凝視著俞習娟的眼眸。
她的眼睛其實長得很漂亮，初次見她的時候，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明亮有神，又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質。
他大概就是被她的這雙眼睛吸引。
戚善文痛楚道：「我對你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你就一點都不恨我嗎？」
俞習娟表情一僵，並不想談這個話題，低下頭沉默了良久，然後一言不發扭身匆匆走掉。
「小娟……」
戚善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是很後悔，特別後悔。
他把她忘了。
他掩面痛楚，直到視線之下一雙涼鞋黑色皮鞋出現在他的眼底。
戚善文抬頭，便見到表情陰森的袁琳娜。
袁琳娜陰陽怪氣道：「我說呢，最近你怎麼總是神秘兮兮的，說什麼要幫助梁家幾個孩子為我彌補錯誤，說白了，就是來私會老情人的。」
「你別胡說八道！」戚善文怒聲道。
「那你們剛才含情脈脈是在幹嘛？當我瞎嗎？」
「袁琳娜，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我今天要是不來，以後你們的第二個私生子是不是就要出來了？」
「你……」戚善文難堪極了，直接走掉。
袁琳娜拉扯住戚善文的手臂不讓他走，「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是不是還想跟俞習娟藕斷絲連，再續前緣，你說，你說啊！」
戚善文沒纏得沒辦法，只得解釋道：「我給梁家孩子送米，也是剛巧碰見俞習娟，她是來給孩子送點菜的。」
「你當我三歲小孩兒好騙嗎？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分明是你們約好見面的。」袁琳娜暴躁道。
最近她一直都很暴躁。
種種的不如意，在工作上也是一直頻頻犯錯，被領導訓了好幾次，原本回家想得到丈夫的安慰，可是戚善文還在和她冷戰。
她放下身段想來這裡找他求和，誰知道就碰見他和俞習娟在路上眉來眼去，這讓她怎麼不氣炸？
最後戚善文和袁琳娜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不知道情況的俞習娟回到家的時候，在樓道發現兒子戚堯來了。
戚堯看著她，問道：「娘，你哪裡回來的？」
俞習娟笑道：「就外頭走走。」
「大安都和我說了，前陣子有三個小子來家裡鬧事，還非要你做他們的後媽，有這事嗎？」
「這……」
「袁琳娜給你介紹的對象？」
「這事兒都過去了，算了，以後我也不會再見那個男人。」
戚堯對自己母親的愚蠢感到惱火，「袁琳娜那個女人的話你也信？她就是在挖坑讓你跳，你怎麼就學不會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