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夢中前世
大姑一直到接近三點鐘才回來,那會兒丁海河和妻子都已經坐沙發上睡了一覺了。
意料之中的,她沒看到丁海洋跟白秀娟。
大姑伸手叫丁薇過來。
姑父進廚房張羅了,她就把丁薇帶到臥室,直接塞了個紅包過去。
「拿著。」
眼看著丁薇又要拒絕,她強硬的說道:
「海濤的成績這麼好,我知道你出了不少力,這都是給你的,別推辭。」
「再推辭大姑要翻臉了。」
說著又嘆了口氣,心疼的看著她。
「其實這紅包你姑父特意囑咐我見面就給的,結果光顧著跟你說話,我給忘了。」
「你呀,也別太有心理負擔,你想,別人家請個多好的補習老師,孩子還出不了這麼好的成績呢。」
「你給姑省下那麼大一筆錢,還讓海濤有那麼好一個學校,我心裡有數。」
丁薇有點臉紅。
…
她真的沒做什麼,就是收集了些資料。錢是花了,但總的下來也就是一兩千塊錢的事情。
結果大姑他們還這樣鄭重……
放在平時,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丁薇肯定是要接的。
但是這紅包厚度可是相當的有呢。
這一捏,丁薇就知道肯定有一萬塊錢了。
這麼大一筆錢。
她說道:「大姑,海濤的成績是他自己努力,也有那個天分,我沒做什麼。」
大姑才不信。
「你弄回來的那些資料,要麼花大錢了,要麼出大力氣了,肯定不是白來的。」
「不然那麼多人上名牌大學,怎麼沒見他們的親戚成績都提升的這麼快呢?」
丁薇搖頭:「沒必要。大姑,我知道你給我這錢,是想讓我拿著交學費或者是生活費什麼的。但是我爸他們肯定會給學費的,您不是特意晚上叫他們過來了嗎?沒必要再給這個錢。」
「我都成年了,有手有腳的,其實學費已經攢夠了。」
…
大姑摸了摸她的臉:
「女孩子啊,太要強了,就是會辛苦一些。但是心裡安穩,所以姑也不勸你怎麼著。」
「但是人要強,得在骨子裡要強,不能嘴上要強。嘴皮子犟的人都要吃虧的。」
說著又嘆口氣:
「真要錢,撕破臉皮,姑肯定能幫你把學費要到。」
「但是有什麼用呢?」
「當初你爺爺奶奶那樣對我,說親的時候恨不得把我綁起來賣了,我那會兒,這輩子最恨的就是他們。」
有時候夜裡恨得牙痒痒,只想一把火燒了房子算了。
要沒活路,大家就一起沒活路。
但還是忍下來。
不過這話,大姑怕嚇到孩子,就沒說。
「但是血緣關係沒那麼容易斷的。」
「要臉的就是干不贏那不要臉的。」
「生活中的噁心事多著呢,我結了婚日子過好了,你爺爺奶奶這邊孝敬,我就得理所當然的做,不然旁邊人嘴皮子都能把我淹死。你姑父大小又是個領導,最看重名聲,我們倆就硬著頭皮的供他。」
她嘆口氣:「那會兒說實在的,把你爸和你叔的工作搞好,雖然費了不少力氣,可我們也是想以後能省點心。」
……
大姑看到丁薇就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這會語重心長。
「薇薇呀,我說這些,不是說勸你和好或者忍氣吞聲,只是跟你說說心裡話。」
「今晚上主要目的,是讓他倆消停點,不要有事了,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我今晚就算撕破臉皮豁出去了,受損的是你的名聲。人生事那麼多,誰也不敢保證你一輩子就不回來是不是?閒言碎語不咬人,但聽著膈應人。」
「大姑實話給你交底,今天晚上這錢不一定能要到手,主要是幫你先把這家子扯清楚。」
「讓你爸知道你自顧不暇,找你你就得找他要錢,這樣他們才不把主意往你身上打。」
「不然你以後結婚找對象,他們有的是損招。」
說著表情嫌惡起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有時候他們那腦子,你怎麼想你都想不通。」
「所以這錢你就拿著吧。」
「要不要得到,這錢就是你未來的一個保障。大二你自己掙錢了,大三自己掙,大四呢?人生在世,什麼事兒都靠自己,不好過的。」
「再說了,你跟海濤是親姐弟。大姑也不說那虛的,你以後日子過的好了,幫你海濤弟弟活動兩步。這不也行嗎?」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再執意推卻就顯得生份傷感情了,丁薇無奈只能接下。
不過,她又想起另一個問題:
「大姑,我爸媽肚子裡的真是兒子嗎?」
大姑嘆了口氣:
「還沒到照B超的時候呢。」
「我聽說這會兒港島那邊有什麼抽血驗性別的,你爸媽也不捨得那個錢。」
說完神色悵惘:「我倒希望是個男孩兒呢。「」
丁薇沉默半響了,也說了一聲:
「我也希望是個男孩。」
少造點孽。
……
說到肚皮里的孩子,大姑又一次提醒道:
「反正啊,我看你爸這架勢,沒得到兒子,他是不會罷休的。」
「薇薇你要記住,以後有弟弟了,你弟弟再好,你不能拿錢貼他。」
「孩子要實在不成器,那就算了。要是優秀,你給他找找門路,上上學補補課都行,但是,不准給他錢。」
「這個口子一開,這輩子你都消停不了。」
丁薇明白大姑的意思。
有時候,家庭關係很複雜,不是單方面說分割就能分割清楚的。
「行,大姑,我知道了。」
大姑把該說的話說完了,剩下的也沒法再講了。
只能又摸了摸她的頭髮,眼神柔軟:「下午沒什麼事,海濤書房裡有個躺椅可舒服了,你去那睡一會兒吧。」
「行,」丁薇站起來:「姑,你也休息一會兒吧。」
……
海濤書房裡的躺椅確實舒服。
還是可旋轉的。
丁薇一個人坐在上面慢慢的轉圈,看著周圍書架上密密麻麻的書,這會兒忍不住在心裡反反覆覆的思考。
上輩子,她到底是有多自負?
所以才這麼武斷的就對家人下了定義。
看大姑二姑的態度,分明不是那種老傳統。所以她們為什麼看自己不順眼?
那會兒她怎麼沒有反省思考一下呢?
跨越了一個時空,她再也探尋不到這些問題的答案,此刻只能倍加珍惜這難得的情感。
轉椅晃晃悠悠的慢慢轉著圈,很快便停住不動,而丁薇也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
樹葉都黃了。
校園的林蔭小道上層層落葉金燦燦的,十分有意境。
丁薇和一個女生背著背包走在路上。
——那是誰?
恍恍惚惚的,她聽到自己內心發問。
是上輩子上學時一起打工的女生嗎?
丁薇努力想看清楚。
卻突然間想了起來:哦,周雪梅。
上輩子一開學就跟陳思雨鬧翻,她最後搬了宿舍,跟周雪梅住一起。
十幾年前的舊事,這輩子哪怕見到人,也沒有讓她想起什麼來……難怪看周雪梅有時候感覺很親近呢。
如今在夢中,細細回想這才想起來——那時候,她媽雖然沒有在自己大一結束就懷孕,但是從下學期開始,也確實生活費給得更加不走心了。
想起來了三百四百,想不起來乾脆不給,美名其曰鍛鍊她,還舉例了許多別人家的孩子。
丁薇從小受這種忽視習慣了。
雖然心裡很有怨言,但仍是老老實實自己打工掙錢。
不過那會兒,她從來沒有嘗試過寫作。
寫作是需要前期等待成本的,也是需要耗時間的,她等不起。
也不覺得自己有這天份。
畢竟才一開學就被各種工作折騰的沒了心思,學業不過剛剛及格罷了,上課不是在打盹,就是在做別的私活,哪裡有想過認真學習呢?
大學四年,唯一的目標就是拿下畢業證,趕緊找工作,這樣才能夠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僅僅是衣食無憂罷了。
別的同學都在考研,她卻連想都沒有想過。
那……
上輩子的自己,為什麼沒有認識謝言呢?
這個念頭才轉過,只見她的思緒沉沉向下,周雪梅的笑聲還迴蕩在耳畔:
「看,前邊那個胖胖的師兄,就是工信院年年拿獎學金的。」
「啊!」
丁薇聽到自己發出聲音,很小很小的。
「我感覺好可愛呀……是因為長得胖乎乎的嗎?」
「而且,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已經大四了嗎?怎麼會在學校?」
「唉,別提了。」
周雪梅嘆息著說:「聽說這個師兄運氣有些不好,其實大三的時候就有位導師看中他,想帶他去做開發了。」
「但那會兒他還沒畢業,覺得有些太早了,想在學校再多學學。」
「等到畢業再加入過去,不知道為什麼,老師團隊突然跟總公司分崩離析。她們跟著導師出來發展,沒有資本注入,手頭的事業進展很慢。」
「到最後不知道怎麼了,好像是被別人超越了還是怎麼著,一下子,他們所有的研究就都打了水漂……」
「師兄好像是只領了基本工資,但是他那位導師據說是把房子都抵押了才做的事業……」
「啊?」
丁薇聽到自己發出了驚訝的嘆氣:「怎麼會這樣呢?不過他的本領也很容易找工作吧。」
「是啊。」
周雪梅歡快地講:
「我聽說師兄好像自己在創業,如今正開始呢,做什麼 APP遊戲什麼的,不過前期資金有點難,據說貸款挺多的……我沒仔細聽,但論壇上有帖子,你可以看看。」
說著又鬱悶道:「可惜了,我們這個系什麼工作都不好找……」
丁薇頻頻抬頭看著那位圓潤的師兄,不知為什麼,心情有些惆悵。
而周雪梅這時說道:
「薇薇,我覺得……我男朋友有點太聽他媽的話了。什麼都是我媽說,我媽覺得,我媽講……」
「我不想談戀愛了,我感覺好累呀。」
丁薇也擔憂地看著她。
「那你好好考慮一下,其實我覺得你談了戀愛都沒有時間打工了,生活費現在比我還少。放假我們沒地方住的,你要把這個錢攢出來……」
周雪梅還在猶豫:「可他平時也確實挺關心我的……你說我這樣的,除了他還有人喜歡嗎……」
兩人背著背包慢慢走向前去,而前方胖胖的師兄站在那裡凝視著枯葉,表情說不出的淡然。
丁薇從他旁邊經過時,不知為何,轉頭看了看他。
近距離看他,對方雖然圓圓胖胖的,卻一點也不顯得油膩,甚至果然很可愛的樣子。
她在心裡略羞澀了一下。
然而再看看自己腳上發白的鞋,還有已經有些開線的毛衣,又有些窘迫的低下頭去。
她沒看到,那位圓胖的師兄目光看著她,忽然笑了一下。
表情是說不出的溫和與柔軟。
但很快,他拿出手機來,似乎是看到了什麼消息,神色收斂,又迅速走遠了。
……
丁薇驚醒過來。
她坐在躺椅上,這會兒伸出手來摸了摸眼角,突然覺得有些濕濕的。
所以……其實上輩子他們也是有見過的,對嗎?
可惜了。
連生活都無法維持的女孩子,是沒有心思去風花雪月的。
她掏出手機來,找出秀秀置於頂端的名字,直接將電話撥出去:
「謝言。」
謝言正聳著肩膀夾住手機,手裡還不斷的敲著鍵盤,聽到她的聲音,直接伸手將周師兄拽過來,按在面前的凳子上,自己拿著電話走到一邊:
「薇薇,出什麼事了嗎?」
丁薇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聽聽你的聲音。」
……
謝言擰緊眉頭。
「回家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嗎?你爸媽讓你受委屈了嗎?」
薇薇心情好的時候,從來不連名帶姓的叫他的名字。
而她的自我調節能力很強,謝言已經好久沒有聽到她這種低沉又有些惶然的語氣了。
「沒有沒有。」
丁薇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她突然想明白了。
所謂愛情,就是在正確的時間遇上對的人。
上輩子自己那疲於奔命的狀態,就算跟謝言認識了,恐怕最後也走不到一條路。
所有的智慧和豁達,成熟與淡然,都是需要時間來成就的。
她開心的笑了起來,眼眶微微泛紅:
「做了個夢,夢見我們倆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