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換個目標
工地里發生這樣的事，險些將合作方的大老闆砸到，那水泥桶長年累月裝水泥，光是桶壁都已經攢了厚厚一層，這萬一隨著大風砸下來，不死也要重傷。
雖然這並不是工地管理的責任——畢竟誰也沒想到，好好的大風能把這桶從鉤子上掀翻呀。
但是真正要出了事情，上頭才不管是不是這責任呢，他們從上到下都要出大事情的。
好在呂成當機立斷，及時救下了白總，工地管理從上到下也是一腦門子的冷汗，這下再不敢帶著白總在工地里轉悠了，急忙忙簇擁著他到了飯店。
當然，沒忘了大成。
……
這事說起來還頗有些玄妙的緣分在裡頭，白總跟這員工多搭幾句話，回頭人家就救他一命，傳出去也能有話說，是不是？
以白總的身份，招待他的自然不是工地底層人員，而是觀山集團的一位副總——霍總最近去國外的，白總也是趁著這時候，一方面看看供給的材料合不合格，有沒有人從中做手腳，另一方面，也是想挑一棟樓，據說是要送給妹妹。
像這種非正式的行程，倒也不必霍總親自過來，幾位副總招待著，也還是可以的。
等一行人西裝革履到了酒店，還沒上菜，白總酒親自給大成倒了一杯茶：
「呂師傅，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兩人在這一路也有些交談，大成如今倒沒那麼緊張，此刻只是雙手接過那杯茶，連忙道：「沒什麼沒什麼，您福氣大，本來也沒什麼事兒的。」
他一做出態度來，觀山集團的管理層是從上到下匆匆忙就過來拉關係了——呂成最開始是有些慌亂的，但是很快他就鎮定下來：
怕什麼？今天自己做了好事，又不是犯了錯，也不要自己掏錢，幹什麼這麼緊張。
他緩過勁兒來，腰背挺直，憨厚但是並不顯得畏縮，這種氣質變化，一旁的白總也看在眼裡。
「我聽你講話，應該上過大學吧？」
白總試探問道。
畢竟大家交流都是普通話，而白總也不是第一次進工地，知道工地里能說普通話，並且能說標準的，實在不多。
但是大成卻可以。
雖然不是百分百標準，但是欠缺的只是熟練度，偶爾遣詞用句也很有水平，不像十足十的鄉下漢子。
大成愣了愣：「沒沒沒，沒上大學……那時候成績一般，考的大專，家裡缺勞力，就沒去。」
那會兒大學給的也多呢，但是怎麼辦？麗麗才幾歲，他爹瘸腿昏迷還在醫院，債欠了一屁股……
錢都是村里人湊的，他也不可能大學幾年上完了再打工還吧。
所以哪怕再可惜，大成還是把這事兒放下了。同時還跟處的對象珍珠分了。
珍珠就是他高中同學，不過她是女娃，高中畢業就沒上了，大成也沒想到，珍珠硬生生耍賴使心眼兒在家裡等了他十一年。
所以，就算珍珠爹要彩禮要五萬塊，他也跪著去求去借了。
不過，本來珍珠家裡就有點不愛重女孩，珍珠拖著大好時光不嫁，家裡家外一把抓，十里八鄉碎嘴婆子都能把人說死，她也是夜裡偷偷哭，一邊哭一邊就不聽勸，大成說不行她也等……
她也是倔脾氣，就硬撐。這三十歲才嫁進來生孩子，胎像就有點不穩當。
如今好不容易生了孩子……
大成心想：現在都要一個小孩子，他以後也不要男娃，就把女兒寶貝起來，不叫她受她媽當年的罪……
但是，這都得錢啊！
因此這會兒，在白總面前，大成也是想方設法的想表現自己的能力。
他雖然老實，但是並不傻，明擺著白總是想要給自己一點幫助的，這會兒有些優勢該說的就得說出來。
不說多，看在自己高中畢業的份上，工地安排個掙錢多的崗位他也可以，他不怕吃苦。
現如今扔磚頭，工資不算太高呢。
他還要還債，還要養老婆孩子，以後麗麗萬一陪嫁，也得開始攢一點……
白總卻是一愣。
他路上打聽過了，大成今年三十三歲，考大專那會兒無論如何應該也沒超過二十歲，九十年代的大專生，無論如何，不會在工地乾的。
不過他不是「何不食肉糜」的那種老闆，也是一步一步從底層幹過來的，因此轉了話題：「哎呀，那可惜了。」
大成咧了咧嘴角：「不可惜不可惜，我把我妹子供出來了，她如今在明正大學呢！」
「哦？」
白總來了興趣。
「我妹妹也在明正大學，上的中文系，小丫頭天天哼哼唧唧要零花錢呢。你這當哥哥的，擔子不輕啊！」
這話一說，大成看這位白總立刻就跟自己人似的。他有點驕傲又有點不好意思，這會兒摸了摸鼻子：「我妹也是中文系啊！叫呂麗！她可懂事啦，在學校里打工呢，生活費學費她都能掙夠。」
雖然是略帶些炫耀的話語，但從這淳樸的男人嘴裡說出來，就跟老父親炫耀自己的女兒似的，絲毫不引人反感，反而覺得他是真性情。
白總一聽就樂了：「有緣分有緣分……」
心裡頭卻在琢磨——原本是看大成挺需要錢的，打算給一筆錢的。
但是如果他妹妹跟珊珊那傻丫頭是同學，這麼安排就有些不合適了——小姑娘家家的，才不跟你講商業上的這些關係，人家就愛講姐妹情。
白總心裡嘆息一聲——
關係太近了，這個度就不太好掌握啊。
他想了想，等到一頓飯結束，就跟大成說道：
「大成啊，今天多虧了你，我也沒什麼好感謝的——你蓋的九號樓是不是？蓋好了，最大的戶型你挑一套，全當是我微不足道的感謝了。」
大成手裡的杯子立刻就拿不住了。
……
殊不知，白總也是心下嘆息。
從一個商業人的角度來講，救命之恩可大可小，他這邊簽出去五十萬的支票，按照對方如今的家庭情況，恐怕都要喜不自勝了。
他之前打聽大成的事兒，也是為了衡量這方面的度。
畢竟歸根到底，他是個商人。
但如今兩個人居然有這種拐彎抹角的關係，那給錢說出去就不如房子體面——
他這次來，就是因為軍訓時沒來看妹妹，惹得珊珊哼哼唧唧要補償，他才決定買棟樓哄小丫頭開心。
九號樓的規劃圖他看了，做生意嘛，就圖個吉利，所以就跟著「9」這個數字來的。
而觀山集團這個樓盤主打白領階層的剛需房，戶型偏小，但是格局方正，贈送陽台和儲物間，最小的戶型80平方三室。而最大的戶型是一百八十七平方，算下來也要一兩百萬了。
白總心中嘆口氣——好在作為供應商之一，整棟樓拿下來本來也有折扣，算來算去差距倒不是特別大。
他笑了笑——自己這條命，值這個價錢呢！
而且對方這人品，也值！
……
白總很輕易的說服了自己，然而對於大成來講，這種饋贈遠遠超出了他的心理預期——
他之前最大的妄想，也不過是工作不變，但是能拿到幾萬塊錢——他所處的環境，對於富豪的認知也就僅止於此了。
說實在的，人家送點禮品一分不給，他也是不覺得有什麼的。
可萬萬沒想到，對方張口就是一套房子——他下午還做夢這輩子能買一套呢，但那也只是說說而已，一平方萬把塊，他論斤稱了也不值這錢啊！
「不不不……」
他惶恐地擺手：「這不能行這不能行……」
這會兒大成是真的緊張了：「我就隨手……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他著急死了——就順手的事兒，人家就給一套房子，還是麗麗同學的哥，先不說自己良心過不過得去，就是麗麗在學校里知道了，同學不得笑她呀！
這不是攜恩圖報嗎？
這不能行！
他的抗拒是那麼的明顯，白總也開心——雖說他送出去就沒打算再收回來，但是對方這種態度，明顯不是抱著獅子大開口的心態，證明心地確實實在——誰不喜歡跟這種人交流呢？
生意人尤其喜歡。
因此，他也真心實意地勸：
「大成，你別急，慢慢聽我說——」
大成抿了抿嘴，還是搖頭道：「這不行——」
白總卻是手一壓，截住了他的話頭：「我好歹也長你幾歲，論見識，我應該比你多是不是？」
大成老老實實點頭。
白總也認真跟他溝通：「你之前在老家可能不清楚，幾年前，帝都的房價還不超過3000，這短短几年，房價已經飆升到一萬。但是與此同時，一塊錢所能買到的東西也越來越少，對不對？通貨在膨脹，資金在貶值——就按你這掙錢速度，你覺得是房價漲得快，還是你工資漲得快？」
大成臉漲紅，拼命搖頭：「買不起我能在家裡蓋，也不一定在帝都，這房子太貴了——」
白總卻笑著搖了搖頭——他今年三十八歲，比大成大了五歲，但是如果拋卻那成熟氣質，真說起來，他還顯得更年輕一些。
「那你女兒呢？你不是說以後要好好培養你女兒嗎？你在老家受的什麼教育？帝都的孩子受的又是什麼教育？」
「你考明大政法閱微，帝都的考生，分數線總要低一些——你之前那麼艱難都能考上大專，你女兒肯定腦袋也聰明，你說，萬一上大學就差一分進不了這幾個大學，你怎麼辦？」
「還有，你的父母妻子，對帝都沒有嚮往嗎？」
「你妹妹以後工作在帝都，不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嗎？」
這話說完，大成徹底沉默了。
他咬咬牙：「白總，謝謝您。」
白總也笑了起來：「不，我該謝謝你。」
他吩咐助理：「明天上午咱們把樓買下來，你額外準備好合同。」
大成卻又道：「白總，我知道這樣顯得作假——但是，如果給房子的話，能不能給最小的一套？」
成年男人為現實低頭，顯得窘迫極了：「最小的就行，太大了我受之有愧。」
想了想又加了句：「這就挺愧疚的。」
白總也樂了：「行，合同給你準備好，到時候你直接簽就行了。」
他說完這些，又跟大成說道：「我明天準備去看看我妹妹，要帶你一起嗎？」
大成趕緊搖頭：「不用不用！我明天上工呢！」
房子是房子，怪燙手的，但是工資卻是踏踏實實掙的，今天耽誤半天，工資少五十呢！
白總也理解，等到把大成送回工地，他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樑，面無表情的坐在后座閉目養神。
車廂里一片靜默。
直到走到紅綠燈路口，司機才問道：「白總，晚上回上清苑嗎？」
那裡有棟別墅，白總到帝都來，都是去那裡落腳的。
白總點頭：「嗯，太太明天上午的飛機，也直接送過去。」
想了想又囑咐道：「明天給呂成做雙份合同，儘量不要讓他發現，既然想要小戶型的話，你做主安排兩套吧。」
助理點頭，此刻對大成充滿了羨慕——但是也有感激。
今天白總如果出事的話，等到太太來了，他們從上到下，一個也落不著好。
搞不好還要影響集團跟觀山集團的合作關係，到時候稍微有點動盪，賣了他都賠不起。
他點頭：「您放心。」
購房合同一般都是密密麻麻小字好幾頁，大成才從村里出來，怎麼可能知道具體流程——而白總的報答，他心裡覺得不好意思，肯定不會仔細看。
到時候他這邊選擇一模一樣的兩戶型，兩份合同訂在一起簽字按手印做雙份，就算簽到一半發現了，他們也可以說是銀行存檔——
反正藉口多得是。
而作為白總的助理，如果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又怎麼可能能成為他的助理？
助理說完，又想了起來：「太太上次說珊珊小姐想買個公司，她對大陸這邊不太了解，所以讓我安排，走她的帳——這邊有個八卦影視娛樂公司，經營的很不錯，也出過很多口碑作品，但是上個月公司內部出了問題，偷稅漏稅三百萬被查出來了，目前也有意向鬆手，連同簽約明星打包價一千兩百萬，具體信息在這裡。」
他遞出來一個文件夾：
「您明天去見珊珊小姐的話，需要帶過去嗎？」
白總揉了揉眉頭：「帶。」
想了想又道：「你提醒的好，這丫頭——算了算了，樓的事兒你安排完，這資料我先帶走，小祖宗這邊說可以，你就立刻安排人收購。」
真是……這段時間妻子許多港島的事業往大陸這邊轉移，他作為丈夫也得掌掌眼搭把手，一時間手忙腳亂——這不，飛機停在帝都才想起來買樓哄珊珊的事兒，什麼娛樂公司之類的，忘光了都。
這丫頭……哎喲真是當女兒養久了，比女兒還操心呢！
助理早知道是這個結果，此刻點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