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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邁著大步離開了鹿楚家。
行李還在梁璟房間。
梁璟悶頭坐在床邊,手中捏著拐杖,身體僵硬地一動不動。
鹿楚想要去追莊醒,梁璟喊住她:「小鹿姐。」
他沉了沉氣,稍微平靜下來,淡淡道:「不用管他,他會回來的。」
他了解莊醒,莊醒不會這麼一走了之。
再者,行李都還在。
鹿楚無奈地輕皺了皺眉,端著果盤慢慢地走過來,在梁璟的身側坐下來,往他面前舉了舉,輕聲溫和地問:「吃嗎?」
梁璟哪裡有食慾,搖搖腦袋。
鹿楚輕嘆了聲,對梁璟語重心長道:「小璟,你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也不會無緣無故對朋友耍性子。」
梁璟垂下眼,抿住薄唇,一聲不吭。
「剛才突然發火,是因為被莊醒說中了吧?」鹿楚的話語永遠都這麼柔和清淡,能讓他浮躁的情緒緩慢地穩定下來。
梁璟依舊沒有說話,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但鹿楚心裡有數。
「其實……」鹿楚稍微組織了一下措辭,才繼續輕然地說:「我覺得,正是因為離開的人帶給了我們遺憾,我們才更要把握現在,好好地愛還在身邊陪著自己的人。」
梁璟緊繃的凌厲表情稍微鬆動了下。
鹿楚沉吟片刻,對梁璟講了自己的事情。
「我讀初二那年,父親被病魔帶走,急性的,我甚至都來不及做任何準備。只記得那天放學後,見到的就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躺在病床上沒了氣息的面龐。明明早上他還在對我笑,囑咐我路上小心。」
梁璟抬起眼來,扭頭看向鹿楚。
鹿楚也偏頭看了他一眼,對他溫柔笑笑,繼續往下說:「當時我和父母的關係並不親近,也沒有具體的理由,就是親近不起來,或許是兩代人天然的代溝作祟,到了孩子青春期這幾年就會爆發,反正那會兒總覺得和他們沒什麼可說的,我說的他們不懂,他們說的我沒耐心聽。」
「但是我爸的突然離世讓我在那一天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我心裡後悔沒有在他活著的時候多衝他笑笑,後悔沒有多和他說兩句話,後悔那天早上我出門時對他囑咐我的話只是敷衍地應了聲。」
世上沒有感同身受。
但梁璟卻能真切地感受到失去父親的小鹿姐當時有多悔恨。
可能因為他也失去了親人,太懂這種感覺。
他在失去家人後也是這樣的心情,後悔在每次開視頻的時候沒有多和父親說幾句話,後悔那天早上還因為早飯吃什麼和母親起了小爭執,後悔沒有在姐姐把那顆糖給他的當下就吃進嘴裡讓姐姐覺得開心……
好多悔恨曾湧進他的身體,混著越來越濃重的愧疚,像不斷伸長的藤蔓,一下下將他纏緊,幾乎要透不過氣。
「也是從那時開始,我主動踏出了一步,試著和母親緩和了關係,我不吝惜向她表達感情,我媽好像也因為我爸的離開變了些,總之我們倆後來的關係,你應該看到啦,就還挺和諧的,與其說是母女,倒不如說是建立在平等關係之上的好朋友。因為愛著彼此,會互相體諒互相理解,這種感覺很好的。」
鹿楚很少對梁璟這樣長篇大論地說話,但今天,因為他那些話,因為想要開導他,她把自己的經歷剖析開,袒露在他的面前,試圖讓他明白。
既然已經失去過一次,就不要再因為同樣的原因再失去第二次。
「每個人都會有生命結束的那一天的,所以小璟,你不要因為害怕失去而不敢去愛,你應該因為害怕失去而更要加倍去愛,這樣,在那一刻來臨的時候,你才不會像上一次一樣後悔。」鹿楚眉眼間儘是溫柔,說話的語氣也格外輕軟,不急不緩地告訴他,說:「你該加倍去愛的。」
放肆地、毫無忌憚地、盡情釋放感情。
沒有人能脫離了情感而活,只有拼盡全力去傾注情感,才不會有遺憾。
梁璟耷拉著腦袋,咬緊唇。
「要不要去找他?」鹿楚輕聲問。
梁璟的眨了下發酸的眼睛,點點頭。
鹿楚笑了笑,忽然有種自己在哄小孩子的錯覺。
現在把其中一個小孩子哄好了,還要帶著他去找另一個小孩子。
「那我們走吧,」鹿楚說著就站起來,笑語盈盈道:「找到他你就跟他說,你為剛才的口不擇言真誠賠罪,請他去海邊玩。」
梁璟的臉浮上淺薄的紅暈,乖乖應:「好。」
結果,梁璟和鹿楚在玄關換好鞋,正要出門,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梁璟立刻就拉開了門。
只見莊醒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外,手裡拿著一本書。
梁璟還未說話,莊醒就沒好氣地率先道:「我必須要把書上這段話讀給你這個蠢貨聽!好好地反駁你一下!」
「你給我聽好了!」
「愚蠢而自以為智慧的人,以為既然生離死別是不可避免的事,不如把一切的感情看得淡些。他們不知道人生是賴感情維繫著的,沒有親愛的人,活著也等於死一樣。如果我當時知道我母親會死的話,在她活著的時候,我本來愛她十分也得愛她一百分一千分。因為我們和我們所愛的人終有一天會分手,因此在我們尚在一起的時候就得儘可能地相愛著,我們的愛雖不能延長至於永劫,但還可以擴大至於無窮。[標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