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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十四章 天之所賜
冷鳶癱坐在地上,右手發顫地捂著臉,眼淚不停從指間縫隙省出,哽咽聲悲哀地令人心碎:「我不該懷疑你。」
墨骨抬起頭看向了冷鳶,眼中很罕見地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不過慢慢地變成了一片清明,她輕聲說:「我能在您懷裡靠一會嗎?」
冷鳶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乾了眼淚,猶如一個噩夢醒來尋找陪睡小熊的孩子,主動過去將墨骨抱在了懷裡。
墨骨順勢依偎在冷鳶溫暖的懷抱中,印象中,這是她第一次抱著冷鳶,如果說以前有什麼遺憾,現在也許沒有了吧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冷鳶緊緊地抱著墨骨,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墨骨身上那些凸起或凹陷的傷疤,彷彿是想把它們撫平,顫抖低語著:「這條路太難走了,我太怕了大家一個接一個離開,我真的不敢把背後交給任何人了」
「你知道嗎,長安那邊發出詔令以後,我沒有驚訝,甚至連一絲情緒起伏都沒有,我感覺已經完全習慣了。我辨別不了那份詔令的真偽,也辨別不了你的本心,所以我就想,那就殺了吧,殺了就什麼事都沒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幅模樣,有一天我反應過來,自己就已經變成了這樣。」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我經常會在夢裡夢到大家,夢到cky跟我撒嬌,夢到李瞬笙做的飯,夢到羅漢林到處跟人摔跤比力氣,夢到白狼像呆狗狗似的啃骨頭棒,夢到彌音梨紗子在唱歌,夢到周涼城舔到最後一無所有的囧樣,我會夢到所有人都還在的時候。我想永遠留在那裡。」
「但每次醒來,我都只能告訴自己,走吧,繼續走,別做夢了,你的背後已經沒有人了。所以,我就習慣了孤身一人,甚至連回頭看一眼都不看了,與其看著空無一人的悲哀,還不如就這麼徑直往前走,走到黑,走到死。」冷鳶將墨骨緊緊抱著,臉頰貼著她的額頭,彷彿要把她融進自己的身體,「但我錯了啊,我應該回頭看一眼的,那樣我就會知道,我身後不是空無一人,你一直跟在我身後,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
「所以,最後這一段路,請你陪我走完,好嗎?」冷鳶說完,房間裡很安靜,安靜得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能聽見,她在等待墨骨的答覆,然而期待中的答覆卻是始終沒有傳來。
「墨骨?」冷鳶輕輕呼喚了一聲,但依舊沒有傳來回答,而且懷中的墨骨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就像睡著了那樣。
冷鳶鬆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迷茫地看向了懷中的墨骨,剎那間呼吸一滯,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墨骨已經閉上了眼,濃郁似墨的黑血從唇角溢出,赫然是毒發的跡象,冷鳶慌了神,不停呼喚著墨骨的名字,拿袖子去幫墨骨擦唇角的血,但怎麼擦都擦不乾淨,黑血混著唇釉一起血跡斑斑地留在了冷鳶的衣服上。
墨骨用的那隻唇釉里有劇毒,而且不是別人下的毒,是自己下的。
是的,墨骨從一開始就已經想好死了,沒打算活著回去。
對墨骨來說,冷鳶給了她一個新的人生,不管這個人生的開端是不是一個陰謀,一切都無所謂,只要冷鳶信任她,她就會一直陪冷鳶走下去,人活著總是要一個支柱的,要麼為自己,要麼為別人,對墨骨來說,她活著是為了別人,否則她早就拋棄這幅病痛交加的身軀,死在了解脫的黑暗裡。
當冷鳶召墨骨前往王都,不,應該更早一些,當墨骨被禁止進入北境,甚至是在柳扶蘇下詔令離間的一刻,二人之間的信任就已經崩塌,一直追隨的身影離開了墨骨的視線,墨骨也就沒有繼續活著的意義,她知道,自己只能陪冷鳶走到這裡了。
所以,面對必死的召見,墨骨穿上了鷹旗軍裝,化了精緻的妝,塗上劇毒的唇釉,把自己最漂亮的模樣留在冷鳶心中,最後給她一個微笑,這就夠了。
此時此刻,看著癱軟在懷中的墨骨,冷鳶已是慌不擇路,抱起墨骨就往外跑,慌忙又迷茫地喊著:「醫生!醫生!!!有沒有醫生!!」
這是一個困死獵物的囚牢。
十二道關閉的鐵門太重了,機械傳動裝置要好幾分鐘才能將其拉起,冷鳶一邊哭一邊用手去抓門上的精鐵,抓不開就用頭撞,用牙齒咬,到後來指甲翻了,牙齒也裂了,手上臉上全是血,最後抱著墨骨逐漸失溫的身體硬生生撕開鐵門沖了出去。
「鷹王?!」看到冷鳶滿臉是血,跌跌撞撞,外面的士兵趕緊帶著醫生沖了過來。
「醫生救救她!求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求求你救救她!」冷鳶此時已經哭得聲音都嘶啞了,踉蹌地跑過來將墨骨放到了醫生懷裡,最後竟是毫無尊嚴地跪到了地上,對醫生磕頭哀求,「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
看著冷鳶對自己又跪又磕頭,醫生嚇得神經緊繃,腿都軟了,直接反跪回去,顫聲說:「鷹王我」
士兵們雖然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但眼看冷鳶又是哭又是跪地哀求,他們頓時急了,攆著醫生往急救室跑:「先救人!!!快!!!!」
墨骨很快被送入了急救室,搶救紅燈亮起,整個王都最好的醫生第一時間趕到,在急救室中開始了與死神的爭鬥。
冷鳶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從來不信什麼神鬼之說,然而此時,高傲到從來不向人敬禮的她顫抖地跪在急救室外,一下又一下地磕著頭,磕得額頭全是血,嘴裡不停神神叨叨,向著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神祗祈求墨骨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