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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宗握住了茶杯,在嘴前晃了好一會,但始終沒有把這杯清茶喝下,他的眉頭緊皺著,不停搖著頭,眼神悲涼,言語中透露著濃濃的不解「鳶,你怎麼會走到這一步呢是因為我十三年前害死冷鸞,讓你懷恨於心?」
冷鳶端起自己面前的茶,輕輕抿了一口,搖著頭說「此事無關私仇,僅為完成母親遺願。」
將宗放下了茶,緊閉眼眸,縫隙中似有淚光閃動「我這輩子最後悔之事,便是崩壞元年的一紙帥令。若冷鸞尚在,絕不會使帝國分崩離析,你也不必手染鮮血。」
冷鳶也閉上了眼睛,語氣沉重仿佛心如刀割「代我向母親謝罪。」
將宗嘆氣一聲,再睜開眼,渾濁之色早已不見,而是一片清明「此計謀,是你一人所想?」
冷鳶搖了搖頭,深深地說「不瞞師傅,此計出自他人,我是依計行事。」
將宗頗為好奇地問道「此計何人所想?」
「無名小卒。」冷鳶輕聲一笑,徐徐說道,「但依我看,此人日後必大放異彩。」
「哈哈哈,好,好啊,長江後浪推前浪,帝國人才輩出,真好啊。」將宗的頭微微仰起,仿佛沉浸在了過去的時光中,嘆息道,「若我再年輕七十載,真想與你等親自博弈一番。」
將宗言畢,冷鳶眼中的痛苦與深沉濃郁到了極點,突然,她小手一動,從隨身攜帶的空間袋中取出了一個罈子,顫聲說「師傅,這是您最喜愛的江南桂花黃酒。」
在審判議會的六年軟禁中,將宗喝了不少酒,但審判議會股東大多喜好洋酒,這江南黃酒已是六年未嘗,僅僅是看著這精美的罈子,就讓將宗沉浸在了過去的回憶里。
二十年前,和平盛世,冷鳶還是個懵懂天真,蹦蹦跳跳的孩子,將宗牽著她的手,走在江南古鎮的青花石板上,小巷中微微細雨,撲面清風,路過酒家購來一壇黃酒,打開後仿佛桂花綻放,餵冷鳶輕抿一小口,唇齒飄香,回家後還要騙冷鸞,只是給冷鳶吃了桂花糖。
從記憶回到現實,將宗看著冷鳶,但那慈祥的眼神仿佛還是看著二十年前的那個懵懂孩子,柔聲問道「鳶,可有把握?」
冷鳶的眼神堅定如鐵,言語中是無法撼動的決然「我會給世人看到統一的帝國。」
得到這個回答後,將宗緩緩點了點頭,聲音沉如大海,赫然道出了當時和莫謙一模一樣的話「一將功成萬骨枯,何況這只是一骨。」
話音落定,冷鳶打開了酒罈,給將宗倒上一碗酒,隨即,她離開座位,單膝跪地,聲音不再發顫,而是匿有龍威,威嚴十足「請恩師飲酒!」
將宗看著面前的這碗酒,香還是那抹桂花香,但微微蕩漾的液體卻透露著灰青之色,猶如將死之人的皮膚,令人看一眼便不寒而慄。
將宗沉默半晌,剛把手伸出去,童突然發出一陣絕望的哭喊,瘋了一般撲過來,緊緊抓住將宗的手,大哭道「將宗!這是毒酒!!毒酒啊!!!」
三十一年前,陽光明媚的早晨,那是將宗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時光,萬物復甦的春天,海棠花飛遍原野,冷鸞的孩子出生了。
當那個小女嬰被抱出時,好多人瞠目結舌,之前江湖相師曾斷言,此胎動如驚龍,又有陽剛之威,必是男胎,可誰想,出生的卻是個女孩。
有很多人替冷鸞惋惜,一代名將竟生出個女兒,女子之身日後恐難承將袍,但將宗和冷鸞卻不以為然,都說男兒拋頭顱灑熱血,巾幗女身怎就不能保家衛國?
鸞為鳳,鳶為鷹,將宗和冷鸞一致認同,給這個女孩取名「冷鳶」。
鷹者,銳氣十足,鋒芒畢露。
後來,冷鳶不負眾望,生平不喜女工,只讀兵書,繼承了母親的意願,踏上從軍之路,還因為曾經指腹為婚的鬧劇,有了一段不同尋常的緣分,每每想到這裡,將宗就覺得命運弄人,但又打從心底獻上最真摯的祝福。
將宗撥開了童的手,緊緊握住了冷鳶給自己倒上的酒,他的臉上滿是微笑,似乎沒有看到酒中漂浮的鴆毒,而是把它當做了和往常一樣的美酒。
一代帝國上將跪倒在地,眼中已溢滿淚水,冷鳶對將宗三扣九拜,行莊嚴之禮,每一次磕頭,就有眼淚落在地上,她的聲音已是一片沙啞,卻依舊如同長龍嘶鳴「請恩師飲酒!!!」
將宗的眼神一片迷離,視線穿透漫長的時光,百年人生猶如煙火變幻,化作彈指一揮間,記憶中的景物開始浮現交融,那時闔家團圓,張燈結彩,堂下弟子環繞,桌上美酒佳肴,其樂融融,在這片記憶的回溯中,他還看到好多人的笑臉,冷鸞的笑臉,冷鳶的笑臉,柳扶蘇的笑臉,岳潤生的笑臉,陸長卿的笑臉,孫太炎的笑臉,楚臨風的笑臉
童此時已經哭成了淚人,跪在地上不停哭喊,磕頭磕得血肉模糊,不停重複著「不可這是毒酒不可啊!!!」
將宗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顫巍巍地將童從地上抱了起來,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安撫道「童,你照顧了我二十年,這一路,辛苦你了。」
最後,所有記憶交匯於一點,將宗的眼中再無牽掛,他拿起酒杯,來到了跪地的冷鳶面前,用生平最豪邁的聲音說道「謝愛徒賜酒!!!」
第七百二十六章 奔喪隊伍
崩壞7年嚴冬,北方叛軍最高領袖將宗被帶往審判議會軟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