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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時,鷹將的眼睛已經不再盛氣凌人,那是一種歲月黃昏的遲暮,就像坐在搖椅上面對夕陽的老者,見過人間浮華,閱盡世事滄桑,踏過巔峰,墜過低谷,世事已是袖間一縷輕風。
怎能想到,這個遲暮之人竟在當年力挽狂瀾,西平逆匪,北伐將宗,而後東進擊潰聯邦,卻未能了卻君王天下事,亦未能贏得生前身後名,幾十載的兵戎猶如大夢一場,唯有可憐白髮生。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故人不再
臨時最高指揮部,錢演作為代表,走到冷鳶身後,為她披上了曾經那件上將軍服,別好屬於冷鸞的舊肩章,最後走到她面前,敬了一個崇高的軍禮,恭敬地說:「即日起,您已官復原職,出任赤血帝國上將,全體將士向您致以最高的敬意,帝國永存!」
冷鳶看向了面前這批高級將領,每個人都在用充滿希望的眼神看著她,諷刺的是,除了錢演,這些人她一個都不認識,全是生面孔。
這不奇怪,當年審判議會正式參與進赤血帝國決策層,坐擁51的決策權,權力這東西可不是說拿就拿的,名義上給了權是一回事,實際拿到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審判議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亂帝國決策層的原班人馬。
除了最高層那幾位不能動,下面的中層核心團體一直在變化,成員流動很大,目的就是為了不讓中層權力固化,不讓帝國將領在同一個崗位待太久,留下過深的影響力,以此加固審判議會在赤血帝國的決策地位。
時過境遷,變動至今,除了錢演還算老將軍,其它都是新人。
看著這一批自己壓根不認識的人,冷鳶短促地冷笑了一聲,緩緩地走到了沙盤前,默默地問:「不死軍呢?」
「長安保衛戰,60萬不死軍戍衛長安百日,全員犧牲,壯烈殉國。」
「呵,壯烈殉國。」冷鳶像是聽了個笑話,仿若早就知道了真相,冷笑過後,她的臉色沉了下去,眯著眼問,「洛憂呢?」
「長安城破,破虜將軍洛憂杳無音訊,或已死於亂軍之中。」
冷鳶眼前浮現起了洛憂的臉,她欠洛憂一句道歉,從崩壞15年就一直欠著,中間曾有機會開口,但卻是說不出來。於是她想,那拖著吧,拖到有一天能開口了再說,或者拖到人生遲暮,往事都是過往雲煙,再溫一壺熱酒熱茶,把那件事告訴他。
可惜啊,此生別過,沒機會說出口了。
冷鳶的視線微微上移,看向了沙盤上的王都位置,聲音暗淡了許多:「王都將領們呢?」
「除了我等,其餘將領全部殉國,包括大元帥。」
冷鳶的嘴唇緊緊抿著,目光死死地盯著王都位置,雖然聲音依舊平淡,但可以明顯感覺到有些發顫:「長卿呢?」
「陸長卿中將被敵人俘獲,誓死不說龍刃級主戰坦克的轉移路線,被圓桌騎士加拉哈德處決。」
冷鳶出生在一個萬物復甦的春天,海棠花飛遍原野當然,這是別人告訴她的,她本人並不記得,沒有誰擁有嬰兒時期的記憶,而和出生季節同時告知她的,還有一樁指腹為婚的婚約。
這是一個來自上天的戲弄,冷鸞腹中那個胎動剛猛,陽血威煞的孩子,生出來以後居然是個女嬰?!這是誰也沒想到的,江湖相師沒想到,冷鸞沒想到,陸夫人也沒想到。
兩個女娃,卻是指腹為婚,這可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難倒了所有人。
冷鳶7歲剛懂事的時候,冷鸞曾問過女兒對此事的看法,冷鳶給了她一個永遠不會忘記的回答:「能怎麼辦,護她一輩子唄。」
自此,冷鸞再也沒有管過女兒的感情問題,她知道,女兒已經不需要別人的指引了。
而後崩壞元年,山河破碎,兒女情長成了亂世的炮灰,縱使因為派系緣故,二人分道揚鑣,各自為戰,但冷鳶從來沒有放棄過這個諾言。
誓約之戒,雙子首飾,世間僅此兩件,履行守護一生的職責,永結同心。
可最終,她還是失信了。
在被流放到極北前,她身上的所有東西都被奪走,包括誓約之戒,以至於陸長卿死的時候,她還在一個人喝酒,渾然不知自己說要保護一輩子的女孩已經死了,而且死得很慘。
冷鳶不算一個很誠實的人,這輩子也沒少撒謊,但這是最大的一次失信。
煙霧繚繞中,冷鳶的暗紫色眼眸若隱若現,她看向了鷹旗軍流放地,眼中已然蒙上一層水霧:「鷹旗軍呢?」
「未及時得到撤離許可,全員被十字教會斃於長安城下。」
在最初的迷茫後,冷鳶的聲音卻是平靜了下來,沒有一絲波瀾,但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死一般的灰暗:「墨骨呢?」
「被十字教會教皇霍安里森射殺,死於破虜將軍懷中。」
冷鳶這輩子利用過很多人,也對不起很多人,但她最愧對的只有墨骨。
這一路走來,身邊的人熙熙攘攘,走了又來,來了又走,有的與她分道揚鑣,有的與她貌合神離,從始至終跟在她身後,用一生陪伴她走到終點的只有墨骨。
413道戰傷,道道為鷹旗所受,有時候冷鳶真的會想,自己到底何德何能?居然配擁有墨骨這樣忠誠的部將?更可笑的是,自己還被一紙帥令離間,差點將墨骨親手推離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