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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清林沉默了一會兒:「到了給我信息。」
也許,她真的忘了些什麼在丁雲康那裡,否則,她的心裡不會隱隱有些細微的罅隙,讓她不安。
三十分鐘後,汪清林收到丁雲康發來的信息,語言簡潔:「到了。」
汪清林在鏡子前站了一會兒,她已經換了第三套衣服。她希望自己看起來是漂亮的,但她不願意被丁雲康看出那是她精心打扮的結果。
最後還是換了簡單的家居服,紮起頭髮,穿著平底鞋,下了車庫。
出了電梯,右拐是兩個相向的車位,其中一個是她的,另一個是她曾經為他租下的。她想自己太忙,忘了處理這些瑣碎的事,所以一直沒有去退掉,至今物業公司每月還從她的銀行卡扣費。丁雲康的車還是停在那個角落裡,而他的人坐在車裡。
他們之間是有默契的,他說「到了」,她就知道在哪個角落能找到他。
她在車外,他在車上。她沒有走過去,他也沒有下車。
丁雲康降下車窗,撇了一下頭,示意她:「上車。」
她沒有動:「我就在這裡拿。」
他還是堅持:「上車。」
汪清林和他對峙幾秒,最後繞過車頭,拉開門,上了車,坐在副駕,臉上表情平靜,看他:「給我吧。」
丁雲康看著她,不做聲。車裡仍然是一把熟悉的男聲,悠悠地唱著:「想起我不完美,你會不會逃離,我生命的範圍……」
她提醒他:「注意效率,丁總。」
丁雲康看她,坦白承認:「沒有什麼東西。」
汪清林抿抿唇,伸手想去拉車門。
丁雲康脫口而出:「只是有點想見你。」
丁雲康沒想到自己會這麼說。
汪清林也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假如「想見你」等於一種情愫的表白,那麼這幾個字顯然不適合他們之間,汪清林扯扯嘴角:「想見我,還是另有所圖?」
丁雲康沒說話。
「我們之間沒有那種關係了。不是嗎?」
丁雲康能聞到她身上暖暖的香味:「因為你不想回清韻明珠了,所以我對你來說,沒有意義了?」
「是的。你說得對。」
「為什麼不想回?」
「我追逐了很久的東西,到最後發現它們只是陽光下的泡沫。我伸出手,把泡沫戳破了——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
「我對我爸爸沒有幻想了,對清韻明珠沒有幻想了,對你——也沒有請求幫忙的需要了。」汪清林笑了一下,「把虛妄的東西刺破之後,我發現我現在看到的世界更清晰。」
「這就是你所說的,你對人生的新的計劃?」
「我不必告訴你我有什麼具體計劃。我只能告訴你,我爸爸不再在我的計劃里了。」
「那我呢?」
那丁雲康呢?
丁雲康曾經在她的計劃里,在那些和汪永華有關的計劃里,但既然那些計劃已經消失了,丁雲康也不會再有存在的必要:「這個問題,不可笑麼?」
丁雲康問:「怎麼可笑?」她和宋致遠談戀愛,他就被驅逐了,換洗衣物都被丟了。她一句想回清韻明珠,他又成了她的床伴。現在她不想回去了,她又說這個問題可笑。他們之間,不該是她說開始就開始,她說停就停,「我想搞清楚,我們之間是怎麼回事?」
「互相利用,一旦某一方沒有利用的價值了,就完了。」
「僅此而已?」
「不然你以為呢?」她看他,「不是這樣嗎?」
丁雲康盯著她的眼睛:「只是單純的性關係,和利益關係?」
「你也沒有虧。」汪清林坐正身,像坐在談判桌面對對手一樣,看他,「你睡了我快兩年。還不夠嗎?」
丁雲康低聲罵了一句。
「以前我以為是我睡了你,沒想到,到最後還是你睡了我。」汪清林撇嘴,「聽說丁家的三公子,家世不差,應該不缺床伴,怎麼也稀罕和我玩這種見不得人的遊戲?或者我該感到榮幸?」
丁雲康不解釋。關於他是誰的兒子,或者她是誰的女兒,從來不是他關注的重點,他追問:「到底是誰睡了誰?」
其實這個問題沒有糾結的必要,汪清林想。
如果把自己放在一個受害者的角度,她可以說是丁雲康謀奪了她的身體。如果反過來,她也確實曾經通過他得到她想要的:「已經不重要了。如果再說下去我會覺得自己很可笑,曾經以為你是一個可任我擺布的工具,現在發現,哦,你當然不是。」她說不重要,但語氣不甘。假如丁雲康確實有不俗的家世背景,那麼他就是一直在對她偽裝。
丁雲康沉默。
「也是啊,你的瀟灑,你的自由,你的大手筆——還記得你每次出海都會花不少錢。當然了,還有你的別墅。我怎麼會比任何一個人都晚知道這些。那麼多女銷售女員工對你趨之若鶩,我認為是因為你口甜舌滑,騙得無數無知少女——原來,我才是無知。」
「這個根本不是我和你之間的問題。」
「對,是的,並不是。我和你之間的問題,是我不想見到你了。」汪清林看他,「每一次我看到你,我就會看到自己的醜陋,我就會想起我所有的心機,所有的扭曲,所有的妒忌。想起我過去為了得到自己爸爸的肯定,一步步把自己變成一個很壞的怪物,你就是這個見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