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頁
中午沒吃飯,正好想吃魚了,工作不順,更要對自己好點,張權不等車了,背著包進了巷子,走到大漁門前。
現在差十分鐘三點,以為這個時間不當不正,店裡沒顧客,不一定愛開火。沒想到進了門,見屋裡還有三位年輕姑娘在吃飯。
張權找了張桌子坐下,看了眼菜牌,對漂亮的小老闆說:「給我來份紅燒青魚腩,再切一盤羊頭肉。」
青魚是咕嘟昨晚的出品,價格不低,張權點這倆菜一共得花三十多。
教育出版社工資不高,之所以花大價錢吃頓好的,是因為今天是他入社第十五周年紀念日,人生還有幾個十五年?今天想獨自為自己慶祝一下。
聽鄰桌三個打扮時髦的姑娘邊吃飯邊談論上哪進料的事,張權深深地感嘆,為什麼現在年輕人都不讀書了呢?
甄珍將魚入鍋之後,轉回前廳片羊臉肉。
張權注意力被吸引,小老闆的動作原樣復刻了梁實秋老先生的描述,「一把雪亮的薄刀,橫著刀刃片羊臉子,片得飛薄,然後取出一隻蒙著紗布的羊角,撒上一些椒鹽。」
老先生的書出版社出過,編輯正是他,內容幾乎都要背下來了,不知不覺念出聲。
甄珍抬頭看了眼這個戴著酒瓶底眼鏡的大哥一眼,美目含笑,「《雅舍談吃》?」
張權露出一臉驚訝,隨即又明了,技術這麼好的小姑娘,估計對美食書籍如數家珍,讀過這本書正常。
「讓梁老先生惦念了七八年的羊頭肉不知道是不是我這個味?您嘗嘗。」甄珍笑著把肉端上桌。
羊頭肉外層的皮帶著膠質,皮下脂肪如膏脂般細白,彈牙嫩滑,夾一片肉入喉,恣意又舒坦,確實是能讓老先生躺在枕頭上,吃著入睡的好滋味。
羊頭肉吃了一半,紅燒青魚腩也好了,甄珍還上了一碗剛燜好的白米飯,張權先澆了一勺魚湯在米飯上,鮮香濃滑,吃了口醬色米飯,感覺自己要被放倒了。
青魚是常見的淡水魚,咕嘟變不出高品種,又在重量上下功夫,甄珍一早開水箱的門,見地上躺了三條快四十斤重的螺絲青魚,被嚇了一大跳。
這種重量的青魚,魚腩最美味,肉軟,無骨,每一口都是淨肉,紅燒更能凸顯它的美味。
白煮羊肉,紅燒魚腩,張權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小姑娘,你是不是梁老先生的親戚?」
親戚算不上,前世倒是實實在在的老鄉,甄珍含笑搖頭。
以書會友,張權話匣子打開,跟甄珍聊起了他的工作,「我是七七年恢復高考後的第一屆大學生,我們那時候都定向分配,回原籍的多,我被分配回省教育出版社,到今天,參加工作整整十五年。」
文化工作者值得敬重,甄珍拿小盅倒了兩杯山楂酒,「真是可喜可賀,我敬您一杯。」
張權痛快地幹了,實話道:「今天這頓飯吃得開心,煩惱都消散了不少。」
吃了口菜,接著問甄珍:「作為本地人你應該知道,我們出版社在全國都能排的上號。你愛看書嗎?」
見甄珍點頭,他立即劃開背包的拉鏈,掏出幾本書,要送一本給甄珍,「這是我最新編輯的書,維根斯坦的《邏輯哲學論》,吃了你這麼美味的飯菜,當是我的回禮。」
他執意要送,甄珍沒推辭,雙手接過。「我一定好好拜讀。」
見旁桌三個姑娘停了話頭,也在看他,見者有份,張權問,「你們要不要?」
三個姑娘立即點頭,接過書,珍重地收到包里,自己不看,家裡有上學的人,留給他們看,她們文化少,工作中碰到太多沒素質、沒文化的,對文化人格外多了層敬意。
這三個姑娘不是別人,正是西塔歌廳陪人唱歌的周秀艷、趙曉鷗、魏明明三個,三人最近不在歌廳幹了,來大漁的次數少了,今天過來除了吃飯,還想找甄珍幫忙拿個主意。
幾個姑娘愛書的舉動讓張權感到高興,「你們知道這本書我們印了多少冊嗎?」
不等甄珍幾個回他,張權比了個手勢,「五千冊。五千冊興許都賣不出,就是在書店躺著吃灰的命,賣不出去,書店再退回來,各種退書,我們社的倉庫現在都要堆滿了。哎……
時代變化太快,我們上學那會,哲學書最受歡迎,康德的作品第一版起印就是十萬冊,印這麼多冊,還是一書難求,你再看看現在,誰還逛書店?或者說誰還看書?」
「人人朝錢看,誰還關注靈魂那點事。」周秀艷接口。
「讀書大部分時候都是很小眾的愛好,愛著恆愛之。為了這部分人,您也要堅持做下去,對了,出版社什麼時候清庫存?我去搬一箱子回來。」以前沒錢,現在甄珍準備用實際行動支持出版事業。
張權笑了,「留個電話給我,清庫存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聊了兩句,張權專心吃飯,聽隔桌的三個姑娘跟小老闆聊天。
周秀艷開口說:「甄珍,博物館的緙絲刺繡你看沒看過?」
甄珍點點頭,最早追溯到宋代的緙絲刺繡作品是省博的鎮館之寶,酷愛老物件的甄珍第一時間就去看過。
「明明的太奶奶就是緙絲繡的傳人,當年跟著旗人來到東北,運動時沒少遭罪,萬幸手藝傳了下來,傳到她這一輩,前些年經濟剛剛恢復,古董都不值錢,別說緙絲繡了,有手藝也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