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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父子兩個感情好,眼光也差不多,老陳欣賞的人,兒子肯定也有好感,兩個年輕人能湊成一對,倒不令人驚訝。但是,為什麼兩人的事情連星辰都知道了,反而不告訴她這個當媽的呢?
「您是李阿姨?」甄珍出聲詢問。
李淑珍點點頭,「這會人多,你先忙你的,等你忙完了,咱倆再聊。」
「好,吃湯包一定要在燙嘴的時候吃,味道才正宗,您還想吃點什麼?我再給您加個菜。」甄珍很快平復了心中的驚訝,用平常心面對這位的來訪。
早點面對也好。況且聽她先前說話,不像陳星耀形容的那麼難以溝通,能把兩性關係上升到覺醒高度的人,思想不應該守舊才對。
李淑珍搖搖頭,「我晚上吃得少,吃籠湯包正好。」
吃得少的話……甄珍轉回後廚,沒有特意用什麼好食材,剩的幾塊滷豆腐切細絲、蔥絲、香菜、芹菜葉、花生碎,菜籽油熗辣椒麵,拌了個小菜。
重新端回來,笑了笑道:「聽陳大爺說,您最愛吃這種家常小拌菜,不知道我拌的合不合您口味。」
李淑珍目光閃了閃,這姑娘竟然記得她最喜歡的食物?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她有眼睛會看,不得不說小甄這孩子待人接物,圓滑到讓人如沐春風的地步,或許不應該用圓滑來形容,那是一種分寸感拿捏得很精準的周到。
這樣的做派,是父親生前常念叨的老派生意人行事風格,想到她還會做正宗的滿族小吃勒特條,心中愈發對甄珍好奇起來。
見大娘不吃姐姐的拌菜,寶庫胖手費勁巴拉夾起一筷子菜,往李淑珍嘴前遞,半途還掉了三根豆腐絲,「吃菜菜,長大個。」小孩誓將皮襖的暖心舉動進行到底。
李淑珍回過神,笑著張口,入嘴的拌菜,豆腐豆味十足,菜籽油清爽,高粱醋酸度柔和,剛被蟹黃湯包征服過一次的她,再次被征服,要的就是這樣的家常味,豐儉自如,隨心隨意。
忙過一陣,顧客陸續吃完離店。連寶庫也被莫爺爺和孟奶奶帶著去小公園看人打撲克去了。
新客還沒上來,甄珍收拾好桌子,把碗放在洗碗槽,來不及刷,先跟前頭那位大佛聊聊才是正經的。
李淑珍沒擺架子,只問了問甄珍的家庭情況,還有她在哪裡學的廚,為什麼會做勒特條等事。
不難應付,問什麼甄珍就答什麼。
聊了一會,李淑珍拿包離開,走之前告訴甄珍,「下回我來吃魚。」
甄珍把人送出門,目送她拐出巷子,心裡七上八下的,她到底通沒通過李淑珍女士的考核啊?
陳星耀接到母親電話時,還沒下班走人,電話里母親讓他回他姥爺的老房子一趟。
沒多遠,陳星耀從單位出來,五分鐘就到了,上樓開門進去,屋裡漆黑一片,抬手摁亮開關,見母親坐在窗前的躺椅上,一動不動注視著窗外對面樓上的燈光。
聽到兒子進門,李淑珍沒有回頭,平靜地開口,「我想進你那屋看看。」
當然不是他睡覺的屋,陳星耀目光微頓,沒問為什麼,找出鑰匙,把門打開。
跟著進屋的李淑珍第一時間被牆上照片中女兒純潔的笑顏擊中,她記得這張照片是女兒大一在中山公園照的,照片的背景有盛開的桃花,沒等桃子熟透,女兒就被人殘忍地殺害了。
強忍住眼中的淚水,李淑珍環顧屋子一圈,長久地凝視兒子整理的線索牆。
過了好半天才聲音沙啞地開口:「我常常想,如果你姐還活著,會活成什麼樣子?她喜歡塞尚,喜歡讀薩特,也欣賞波伏娃關於女性的觀點。
八十年代有一陣出國熱,你爸又寵她,她可能等不及畢業,就會跳上去法國的飛機,在那裡待得樂不思蜀,找個隨性的藝術家男朋友,興許會是個老外,將來生個像寶庫那樣的漂亮混血小寶寶。」
陳星耀把屋裡唯一一把椅子拖出來,放在母親背後讓她坐下,聽她提起寶庫,下午又接到心虛的堂哥打來的道歉電話,他已經猜到母親見過甄珍。可姐姐跟甄珍又有什麼關係呢?
坐在椅子上的李淑珍跟照片裡女兒的視線齊平,清了清嗓子,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也是幾年前吧,我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我想代你姐姐走走她沒走完的路,你和你爸都不知道,我偷偷拜了美院的退休老師為師,想系統地學油畫,可惜咱家只有你姐姐遺傳了你姥爺的藝術細胞,我畫得一點都不好,也沒好意思拿給你們看,學了一段時間就放下了。」
陳星耀目光頓住,這些他真不知道。現在想想,他跟母親關係冷淡,原因其實是雙向的,母親性格內向,從來不會向他敞開心扉,他又何嘗不是?有事從來都找父親,不願跟母親透露隻言片語。
李淑珍接著開口,「畫畫有門檻,看書只要識字就能做到,不光你姐姐感興趣的存在主義,咱們遼教出版的哲學叢書我都買了,一開始看不懂,看進去之後,我明白了哲學其實在研究兩個問題,怎麼生和怎麼死,死是重點。」
看向兒子的目光流露出一絲歉意,「當然就算把書上的思想全部吃透,想要用哲學指導生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依然不能釋懷你姐姐的死,我早年極端,給你造成不小的陰影,到現在我可能還不是個好母親,專斷慣了的人,想要放下控制欲很難,但我想我應該學會慢慢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