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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抱著胳膊在馬路牙子上默默地坐了一晚上,完全沒有存在感。
雖然出師不利,但她第二天晚上還是又去了,因為不想把貨砸手裡,畢竟花了三千塊錢呢,就算不掙錢也不能賠錢啊。
家中沒破產之前,她壓根就不會把區區三千塊錢放在心上,現在今非昔比,三十她也要省著花。
由於不想重蹈第一天的覆轍,第二天她逼著自己把不值錢的面子放下,並且去掉了口罩,雖然還是不敢扯著嗓子叫賣,但好歹敢在客人路過的時候小聲喊一聲:「要不要看看首飾?」
後來她發現,這麼喊不行,那些客人就算是聽到了她的聲音也只是頓足幾秒鐘留下來看看,並沒有購買的打算,於是她把這句話改成了:「看有什麼需要的麼?戒指耳環和項鍊都有。」
這麼一改效果果然比之前好得多,一晚上賣出去了倆戒指,一個十二塊錢,一個十五塊錢,雖然幾乎被砍掉了一半的價格,但她還是掙了七塊錢。
有了這七塊錢的支持,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她膽子更大了一些,早早就背著包去了小吃街,占了個好位置,並且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叫賣,雖然應付砍價的功底還不怎麼到位,但那天晚上她掙了六十塊錢。
後來她的膽子一天比一天大,臉皮一天比一天厚,就算是遇到了熟人也不害怕了,甚至還能談笑風生地和自己的同學朋友聊擺攤時遇到的奇葩事。
大約過了半個月,忽然有一天,來了一位女顧客,是個女學生,她看中了一對耳釘。
女孩問她多少錢?
她不假思索:「六十。」
其實進價才二十。
剛開始的時候她壓根不敢賣那麼多錢,一是因為心虛,二是因為膽小,怕被人發現她是個黑心賣家。第一天晚上她對這對耳釘的定價是三十,一個星期後的定價是四十,半個月後,膽子越來越肥,定價就成了現在的六十。
女孩的雙眼緊盯著那對耳釘:「能便宜點麼?」
做生意需要察言觀色,她看的出來女孩是真的喜歡,於是就回了句:「最低五十五,我進價就高,再便宜就不掙你錢了。」說這話的時候,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像是在說真話一樣。
但如果對方沒有想買的意思,她的回答將會是:「小本生意,拒不還價。」
不跟沒有購買誠意的顧客討價還價,是她這小半個月的擺攤心得。
女孩:「還能再低點麼?」
她反問:「你想出多少?」
女孩的年紀和她差不多大,顯然也是個沒什麼社會經驗的人,蹙眉猶豫了一下,她試探性地說道:「五十?」
只降了五塊錢,她完全可以接受這個價格沒,於是擺出了一副糾結的樣子,嘆了口氣,無奈道:「行吧行吧,給你了,我看你順眼,就不掙你錢了。」
女孩砍價成功,還挺開心,高高興興地拿出了五十塊錢,買下了這幅耳釘。
陳知予送了她一個耳釘盒,又給了她一個小包裝袋。
女孩拎著粉色小袋子離開的時候,陳知予心裡還挺高興,想著自己又賺了一筆錢,但是高興勁兒過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發揮實在是太過於自然而然了,騙人的話張口就來,沒有絲毫卡頓及遲疑。
不知不覺間,她變成了另外一個陳知予,一個她曾經排斥的、討厭的、瞧不起的陳知予。
但是她竟然沒有一絲絲愧疚或者羞恥,甚至還有點自豪,因為她賺到錢了,並且是憑藉著自己的本事賺到的錢。
那個暑假,她擺了一個多月的地攤兒,掙了將近六千塊錢,比上家教課還要賺錢。
不過她晚上去擺地攤,並不耽誤她白天去當家教。
一個暑假,她攢夠了第二學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並且練就了一張滿口跑火車的嘴。
從此之後,她的人生就像是一節脫了軌的火車似的,衝出原有的軌道後,在無邊無際的原野上肆意狂奔。
她扔掉了曾經的優雅,扔掉了曾經的驕傲,扔掉了曾經的高高在上與不諳世事,同時也摘了下「陳家姑娘」的名號,成了一位不靠譜的酒吧老闆娘。
她也不想變成一個滿嘴跑火車的世俗騙子,但如果不世俗,她活不下去,因為錢這種東西本身就很世俗,如果不讓自己占滿了銅臭氣、與世俗同流合污,就賺不到錢。
但是她需要錢,需要還債,需要儘自己的所能替哥哥減輕負擔。
這十年來,她為了謀生,沒少騙人,其中就包括三百萬的任務——為了錢,欺騙季疏白的感情。
十年前陳家大小姐一定不會這麼做,不單是因為這件事太缺德,為人不齒,更因為她瞧不上那區區三百萬,不過是她一條項鍊的錢而已。
但是現在的陳知予卻這麼做了,因為她沒錢。
人生就是有這麼多的無奈。
看到這對擺攤賣帽子的姐妹,陳知予就想到了曾經的自己,沒道理不支持一下:「那我要五頂帽子,三頂男士的,兩頂女士的。」
出門一趟,總要給三人組帶回去點什麼。
這是小女孩今天的第一單生意,一下子就賣出了五頂,她開心地不行,合不攏嘴:「姐姐你要什麼樣的帽子?我姐姐那裡還有好多,你可以去挑一下。」
陳知予很配合小女孩:「好的。」說完,她和小女孩一起,朝著她們姐妹倆的攤位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