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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懂怎麼能有這樣的人、不懂她怎麼能輕易說出這樣的話。就好像那些語氣里的真誠,那些眼神里的情緒,全部不是作假,沒一句謊話。
就好像她真的…深愛著他?
那個對駱修來說過於陌生的詞彙,像顆落進佛廟平了千年的湖裡的石子,撲通一聲就沉了底,卻盪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湖面活了,飄下的落葉活了,湖旁的古樹活了,整座塵封的寺廟都慢慢醒過來。
駱修抬眼。
「駱哥!」
突然插入的話聲打斷了一切。
顧念直起身,回頭看到了跑過來的小助理。對方顯然也看見了她,要出口的話猶豫地停在嘴邊。
顧念會意,轉回去對駱修說:「那我就不打擾了——離你的鏡頭還有一段時間,你記得休息,要養精蓄銳才能拍好戲!」
說完,顧念朝小助理點點頭,轉身走了。
等她離開一段距離,小助理才上前,不安地問:「駱哥,她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做什麼。」
「就比如,動手動腳、占便宜之類的事情?」
「……」
駱修早已平復情緒,聞言撩起眼,似含笑望向小助理。
小助理連忙解釋:「我這也是擔心你安危嘛,你沒聽她傍晚那會兒跟那個小場務說要努力嗎,我覺得她肯定會採取行動的。」
駱修落回視線,「說正事。」
「啊?正事?什么正——哦哦,」小助理一拍腦門,苦惱道,「我正想跟您說這個壞消息呢。您要的書本來都裝上車了,結果今晚車在進山的路上,發動機壞了。」
「所以?」
「就,估計得,明天了……」
駱修抬抬眼,聲音溫和:「那我今晚怎麼辦。」
小助理快被這「溫和」嚇跑了,小心翼翼從包里往外抬:「我給您帶來了打發時間的東西,這個。」
一隻褐色本子就躺在小助理手裡。駱修也認識它。
《盲枝養鵝日常》。
見駱修不說話,小助理悻悻往回放:「我就試試,您既然不喜歡,那我再去給您找點別的。《淮南子》估計不好找,《道德經》《南華經》說不定還能淘到兩本。」
「算了。」
「啊?」小助理茫然抬頭。
駱修伸出手,指節修長而分明,他朝小助理懷裡示意了下:「本子,給我吧。」
「哦哦。」小助理連忙抽回,放進駱修掌心。
駱修接過,隨手翻開問:「幾點開始拍攝?」
「我剛剛問過了,到您的鏡頭,估計至少還有兩個小時。」
「到時間叫我。」
「好的!」
「……」
顧念一晚上都在絞盡腦汁,思考如何才能挽救她家寶貝鵝子那可怕演技的問題。
頭腦風暴了半個小時,辦法還真被她想出來了。
「補妝?」化妝師皺眉,「不是已經化好妝了嗎?再說,駱修那臉也不用化多少妝啊。」
顧念:「不是顏值問題,是角色表現力,我想能不能通過妝容體現一下優曇花入魔後的跡象?」
化妝師瞭然:「你是怕駱修演不出來,就靠妝補出來是吧?」
顧念本能想否認,但最後也只能含淚點頭:「這也是為了減輕我們的工作量,反覆NG的話,補妝也很麻煩您。」
「這倒確實,那你說說你的想法吧。」
「是這樣……」
顧念費盡口舌,終於跟化妝師達成一致。可惜沒能驗收成果,她就又被導演組叫去問話了。
等終於從導演組出來,顧念已經困得呵欠連天,只恨不得原地找個角落貓進去睡一覺。但考慮到等下就是寶貝鵝子的「生死之戰」,顧念只得眼含淚花地朝駱修休息的角落走去。
因為是夜裡拍攝工作,沒鏡頭的演員和輪班的工作人員都去休息了,駱修這裡又是個最偏僻安靜的角落,顧念到時幾乎沒什麼人路過。
小助理也不在。駱修一個人靠在躺椅里,影子一動不動,似乎是睡過去了。
顧念打到一半的呵欠連忙被她自己捂住,憋得淚花閃閃的。她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走到椅子正面去。
果然,躺椅里的男人正安靜地闔著眼。細長的睫毛翹起一點微卷的弧度,勾勒出飽滿的眼線,鼻樑高挺,側投下一塊淡淡的陰翳,薄唇上了淡妝,顯得蒼白而病弱,更有種讓人想染紅的衝動念頭。
顧念屏住呼吸。
駱修已經補過新妝,仍是鴉羽似的長髮,但從額角里垂下一綹銀白色,夾雜在烏黑里,分外捉人。
而他額心正中,勾出一朵盛開的優曇花。不同於佛教慣用的神聖描金,這一朵是血紅色的,在他冷白膚色的襯托下,顯得清冷而妖冶。
顧念另一隻手也捂住嘴巴。
嗚嗚嗚嗚寶貝鵝子也太適合這個妝發了吧,老母親看得心都要化了T^T
鵝子不火,天理難容!
顧念在母愛的海洋里原地蛙泳了十八圈,才終於恢復理智。
理智回歸的第一秒,她就發現她寶貝鵝子睡過去了,但是沒蓋毯子。
這可不行!
就算是夏天,山區晝夜溫差大,寶貝鵝子著涼了怎麼辦!
顧念跑去後排,從包里翻出自己帶來的長外套,最快時間趕回來,小心翼翼地給寶貝鵝子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