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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奈知道人們對他有誤解。他其實經常到森林裡去,只是外行很難發現他。這兩天他一直跟著一頭鹿——他觀察了它很久,熟悉了它的活動範圍和軌跡,只等最後獵殺的時刻。
這是世紀末的冬天,被雪滌淨的潔白的河谷,因為冷,更僻靜。即使是中午,室外的溫度也有零下十度。林奈趴在樹林後方,利用雪地迷彩服、輔助性的枝葉和樹木的陰影藏匿自己的身體。這時候的風速合宜,但他需要精準計算時間和太陽高度,因為隨著太陽開始偏移下降,周圍樹木的陰影會發生變化,一旦陰影無法提供遮蔽,他就可能暴露。
獵槍的槍口悄然從枝葉中探出,這是一桿有點年紀的半自動步槍,射程700米,林奈事先在筆記本上計算了距離,他對拿下獵物他勢在必得。
不過意外時有發生。遠處的公鹿可疑地嗅到了危險——它是頭鹿,出色而豐富的生存經驗讓它從鹿群中脫穎而出,它相信自己的直覺,危險就潛伏在四周。這時,一頭小鹿突然靠近了,歡快地邁著小步向頭領展示新長的鹿角。
活潑的幼崽頻繁擋住了瞄準點,為獵人製造了不小的麻煩。公鹿在幼崽的帶領下動起來,從定靶變成了移動靶,並且朝著射程範圍外走去。
林奈仍然耐心地等待,他知道太陽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因為受到射程的影響,他不能選擇更遠的範圍進行捕獵,此擊不成,他這兩天的功夫全都要白費。
距離、風速和太陽高度角在獵人的心裡形成快速變化的三維坐標,落在隱蔽點的陰影一寸寸開始退下去,公鹿的步伐也快起來,它心中的警鈴越來越響。
疏忽,太陽光在瞄準鏡上反射出極小的光點,如一星芒刺插入公鹿的眼睛。動物嘶叫了一聲,帶著幼崽跨開蹄子就跑!
——正是現在!
槍聲「砰」地乍起,子彈穿林破霧而出。只聽公鹿發出短促的哀嚎,子彈精準地釘入腦袋,它的前蹄甚至尚未著地身體整個向前栽倒。幼崽嚇得慌忙逃竄,將長輩屍體落在了身後。
獵人終於站起來,收槍走到獵物身邊。
公鹿死的時候仍然睜著眼睛,向人類投來悲痛的目光。林奈脫下手套,俯身用手合上它的眼睛,掌心感受柔軟豐盈的鹿毛。
這隻鹿極漂亮,毛色鮮濃飽滿,且絨毛極厚,毛皮處理後做成短襖想必非常保暖。林奈已經對獵物有了精細的打算——他向來有規劃地實行獵殺,且目標明確。他想要一件鹿皮襖很久了,剩餘的皮毛還可以做圍巾或毯子。鹿肉的口感不錯,鹿角和骨頭則是梳子、小刀和一些家用器具的上好原材料……保證這隻動物渾身上下一點都不會浪費。
冬天鹿群少有出沒,打獵不容易,有這樣豐盛的收穫很難得。林奈欣慰地帶著獵物回到自己的小木屋,遠遠的卻看見木屋前停了兩輛乾淨嶄新的黑色吉普。
——聯邦的高官名流們特別喜歡美國車。
一個穿軍裝的中年人從車上下來:「林奈·列弗?」
林奈看到了他的軍銜:「是。」
中年人和他握手:「桑切斯·貝爾拉莫維奇,我們進屋談吧。」
屋子裡並不比外面暖和,壁爐很少用,連柴火也不多。林奈用大鐵壺煮了點咖啡,並找來了一隻搪瓷杯子,貝爾拉莫維奇定睛看見那上面印著的狄托頭像,拒絕了。
「要找到你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客人調侃道:「這簡直是個鬼地方……」
林奈站在暗處打斷他:「有話直說吧,上將。」
貝爾拉莫維奇沒介意他的無禮:「我需要你幫一個忙。」
林奈做了一個請說的手勢。上將的助手遞給他一個文件夾,林奈沒急著翻開。
上將自顧自地說道:「軍部最近得到可靠情報,『烏斯塔沙』②現任第二號人物出現了,他準備出席一場音樂會。我需要你來執行這個刺殺計劃,我和我的行動組會配合你。這是一次秘密行動,由我直接負責領導策劃,不會有任何正式公開的記錄,以免輿論上的麻煩。」
林奈仿佛聽不懂:「您找錯人了,我是邊境巡防員。這種事您應該去找特種部隊。」
上將挑眉:「你不願意做?」
林奈把文件推回去:「您聽到了,我只是一個邊境巡防員。」
上將指了指茶几上的電話:「可以借用一下嗎?」
林奈點點頭:「您隨意。」
貝爾拉莫維奇撥通了電話:「接邊境巡防部……噢中尉,晚上好,我是桑切斯·貝爾拉莫維奇……不必客氣,我們長話短說吧,我需要你手下一個小伙子,大概一個星期左右,對,他叫林奈·列弗……是的,好的,謝謝。」
然後他掛了電話:「好了,你現在不是巡防員了。怎麼樣?」
林奈用陰鬱而冷靜的目光回答了他。
上將翹著二郎腿,好整以暇地打量他:「林奈·列弗,塞爾維亞族,畢業於南斯拉夫皇家軍事科學院,19歲公派英國SAS特種訓練項目,21歲回國任『特種任務連』③狙擊手,90年去過克羅埃西亞,獲特等功一次、一等功三次、二等功兩次,並打破兩公里半射程最佳狙擊記錄,至今該記錄無人能破。你是聯邦的王牌狙擊手、整個人民軍最優秀的特種兵。邊境巡防員?呵,你真的以為你會在這深山老林山里呆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