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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燭光,說,生日快樂。
燭光剪下他的樣子,他的聲音,映在我虛無的身體上,它慢慢地開始顯形。
十二點過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頭七。
雖然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到自己現形的樣子。
第8章
謝宸旻讀完研,被招到了一所全國知名的大公司總部。
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工作。
但他申請去了分部。
履行了我畢業時他對我許下的諾言,來到了我所在的城市。
我看著他的高鐵進站,看見他扔了行李衝過來,聽見他說。
初,我想你了。
我說,我也是。
他說,我比你想我更想你。
我沒跟這個大孩子計較,扶了一下他後背,說,走吧,招財等著你呢。
謝宸旻那時候二十多歲,個子很高,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望見他。
他總喜歡穿著白T,戴著一個紅鴨舌帽,笑起來特別乾淨,就像清晨破雲而出透進車站的一束陽光。
他的帥氣是很無暇清澈的,是那種人群中找到他,就讓人移不開眼的長相。
那時候車站的人熙熙攘攘,站外有數不清抓人眼球的繁華事物,我的目光旁無雜念地在他身上留住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想多看一會兒他。
就算是我們剛在一起,在床第瘋狂糾纏的那一陣,我也沒有如此仔細地看過他。
我說,其實你長得還挺帥的。
謝宸旻腦子格式化了一會兒,恢復了之後,朝我道,初,你嚇到我了。
我繼續說,就是腦子有點不好。
如果他有尾巴,我猜這會兒已經搖起來了。
他的眼睛裡進了清晨的光。
他在人海中,牽起了我的手,緊緊握著,我的心臟滯跳了一下。然後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失了色,只有牽著我的這個傻子是彩色的。
他說,初,我特別特別想你。
我道,嗯。
他說,咱去開房吧。
我道,滾。
如果他是一隻狗,我猜一定混有泰迪血統。
……
謝宸旻一覺睡到了下午,起床的時候,頂著一頭炸毛和昏黃如稠密紅酒的霞色坐了起來,一個人呆了很久很久。
他摸了摸旁邊,叫道,招財?
沒有聲音回應他。
他想起來,給我過完生日後,他在凌晨把大狗送到了母親那裡。
他孑孑一人坐在昏陽,落寞的像一株停鴉的孤樹。
我生前,若是沒有工作,都會避免午覺睡過頭,當我意識清醒過來,發現天邊的白晝已經落幕的時候,心中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孤獨。
但是後來謝宸旻讀完研來到我身邊的時候,我便毫無顧慮了。
因為醒來身邊總是有人的。
我落到他身邊,說,你個混蛋。
今天是我的頭七,我唯一能夠再觸碰到他的日子了。
但他一天什麼都沒幹,睡覺去了。
我站在床邊,指尖輕輕的撫了一下的側臉。
我能碰觸到。
我能感受到上面屬於他溫度。
剛好走過一陣風,白紗窗簾繪出來它留下的足跡。
謝宸旻望向風的方向,就像在望著我。
我眼眶濕潤,心想,夠了,這樣就足夠了。
還能讓我再看一看這個傻子眼睛裡的光,就已經足夠了。
你瘦了啊傻子。
以後我要是不在你邊上,你也得給自己做飯吃,不要總泡方便麵。
你要是覺得寂寞了,去找一個比你的愛還要愛你的另一半吧。
我會不介意的,別有心裡負擔,再說我也看不到了哈哈。
我就想讓你以後能開開心心的。
以後你遠走高飛吧,什麼都別管了,好好養養心。
對不起啊,我不負責地闖進去,又開玩笑似地強行離開。
除了出生為人的那一刻,我這輩子都沒有像這樣哭過。
以至於哽咽到泣不成聲。
生一次為自己,死一次為他,這段命也算完整。
他聽不見我的聲音。
但他站了起來,望著窗外,我的方向,發了瘋似的穿好衣服,門都沒鎖,跑下了樓。
他自言自語地說,初,你別走,你別,我去找你,等一會兒,就一會兒。
我的心猛地一顫。
那陣風走了很久,翻開了桌子上的書和日記,一頁一頁地走著,仿佛時間就在這頁間流逝。
那陣風走過了群葉的身邊,帶著幾片去流浪,或只是給他們留下顫心的波瀾便再無其他。
那陣風走向了天邊。
謝宸旻在樓梯的最後一階突然止步。
他追不上了。
我看見他木立了很久,叫了一聲,初。
他輕輕地,有點委屈地說,你等一下我啊,就一下,一下不行嗎。
我眼前不知被什麼遮住了,淚,或是不到半生卻似半生的陰翳。
我知道的最後一個清晰的畫面,是他走到了路中央。
人行道對面刺眼的紅燈和劃破天際的鳴笛。
……
那天我記得他發語音和我說,初,我把婚禮定在了你的生日那天。
我當時在公司,手指在鍵盤上停滯了一下。
我說,挺好的。
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期盼要出門旅遊的孩子一般興高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