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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時無形之中居然覺得放鬆,向後靠在沙發里笑了笑。想到自己的家庭里,齊韻是施壓者的角色,父親老陸則可有可無,除去生意事以外都信奉車到山前必有路的準則,總之都沒有沈毅這種設身處地去幫你分析。
他忽然覺得守恆定律是真的存在,梁以霜從小缺失一位父親,雖然沈辭遠去世,又因禍得福有沈毅這樣一個「爸爸」進入生活,是幸事。
沈毅讓他自己坐一會,起身進了廚房,隨後傳來低聲的詢問,沈毅問他:「你吃沒吃飯?我打算煮碗面……」
陸嘉時連連拒絕,「您自己吃就好,我吃過了來的。」
循著聲音,陸嘉時站在廚房門口,端著杯水和沈毅繼續攀談。
「我今天一早睜眼看到朋友給我發微信,才知道姜晴發了朋友圈給霜霜送機,您知道她要出門麼?」
姚松微信轟炸,全因為看到姜晴的朋友圈,定位在濱海機場,還以為他和梁以霜閃婚要出國度蜜月了。
沈毅笑了笑,「我還以為你今天不問了。聽晴晴說她請了十天的假,這不馬上快元旦了嗎,能休半個月,我和晴晴肯定都想她出去玩玩散散心,大不了工作不要了也別太早回來。」
陸嘉時有點不好意思進一步追問梁以霜去了哪,卻發現沈毅在煮方便麵,潛意識裡總覺得方便麵不太健康。
他主動說:「叔叔,別吃方便麵了吧,我可以給您煮碗陽春麵,霜霜很愛吃……」
沈毅不在意地搖搖頭,「方便麵只是沒營養,不至於吃出問題。小時候辭遠媽媽總是不讓他吃,我說你給他碗裡加個大雞腿就行了。」
陸嘉時那一刻居然覺得心平氣和,好像半個月被忙碌工作麻痹之後,再提起沈辭遠心境平和了很多,即便仍舊不能全然接受沈辭遠為梁以霜而死的事實。
他在心裡自嘲地認為,他被梁以霜傷到不癢不痛了,傷疤好像組成了盔甲,真是奇觀。
鍋里的水沸騰,看到最先放進去的麵餅散開後,沈毅嚴格按照先後順序放菜包、粉包和醬包,陸嘉時喝水地動作止住。
沈毅頭也不回地繼續說:「我也不愛吃這東西,這包還是上次逛超市隨手拿的,不知道放多久了,好長時間才想吃這麼一次。」
陸嘉時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沈毅並沒有起疑。
他還在說,接下來的話語中隻字未提梁以霜和沈辭遠,可陸嘉時已經看出來了,熟悉的紅燒牛肉味方便麵、熟悉的煮麵順序,即便不提名字,他也心知肚明與誰有關。
期待值降得太低,此刻居然沒有想像中的落差與失望。
從沈毅那離開時已經天黑,齊韻讓他幫忙去津灣大劇院取個東西帶回去,陸嘉時開車路過解放橋。
取完東西他坐在車子裡走了會神,回過神之後打算把車先放在劇院停車場,當時音樂正放到梁以霜很喜歡的那首《在到處之間找我》,他鎖好車一路步行,沿著海河邊走幾分鐘就看到解放橋,就此停住腳步。
夜色降臨,霓虹初上,陸嘉時把眼鏡拿在手裡,散光的雙眼視線之內變得模糊,那瞬間滿心嫌惡理智的自己。
這半個月他滴酒未沾。
想到大學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那次十一國慶,解放橋開橋,海河周圍人頭攢動。
梁以霜自稱身為本地人二十來年都沒看過開橋,陸嘉時從小主要在上海長大,更沒見過,兩個人早早就過來湊熱鬧。
每逢開橋津灣廣場附近都要堵車堵個幾公里,還有飯後遛彎兒莫名其妙被擠進人群中難以突破重圍的大爺發出疑問:我就不懂介有嘛好看的。
梁以霜聽到直笑個不停,陸嘉時用眼神警告她低調行事,兩個人探著腦袋偷看大爺一路發著牢騷走遠。
隨後解放橋緩緩開啟,海水與遊輪泛著淡藍的光輝,彩燈閃爍如星辰重疊,身邊身後都是舉起的手機,以及陣陣驚呼。
開橋的過程格外緩慢,慶幸海風吹拂有涼風撲面,陸嘉時腦袋裡轉著這棟橋的建築結構以及全鋼材質,和梁以霜當然說不出口。
她眼睛裡有異樣的興奮,看起來真的是第一次圍觀開橋,陸嘉時忍不住伸手撫摸她的頭,眼神格外寵溺。
即便後來懷疑過她是否和沈辭遠有約定一起看開橋的心愿尚未達成,可陸嘉時記憶里的那天晚上還是溫柔又浪漫。
在橋徹底打開之後,梁以霜攥著他的手眼神真摯,她說:陸嘉時,其實看開橋也沒什麼意思嘛。
陸嘉時短暫思考了一秒要不要從心地點頭表示贊同,梁以霜卻接著說:但是和你一起看,就還是不一樣。
她熟練地鑽進他懷裡,十月初還穿著單薄的衣衫,彼此摟得很近,她的語氣認真又誇張:陸嘉時,我好喜歡你啊——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歡。
他心軟得一塌糊塗。
……
再度把眼鏡戴上,陸嘉時的視線里一片清晰,回憶煙消雲散,乾淨到好像從未出現過。
順著過來的路往回走,他內心無限眷戀學生時代的他們,太單純又無憂無慮,他想怎麼不遇到她再早一點,那樣豈不是就沒有沈辭遠什麼事兒了。
可轉念一想,沒有沈辭遠她會不會自己去西郊水庫,那豈不是要失去她?
此時此刻在這鑽無用的牛角尖,陸嘉時為自己在這段感情里的優柔寡斷而感到懊喪。和沈毅道別的時候沈毅告訴他梁以霜去了雲南,他立馬知道她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