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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一輩的人都知道「小白臉」這個詞可不是什麼好詞。
沈辭遠大名定下之前沈毅曾開玩笑,說不如起名叫沈白,誰叫他生這麼白。
看沈辭遠小時候和其他兄弟姊妹的合照,他總是比別人白兩個調,平白顯得他秀氣,可沈辭遠不是個秀氣的人。
這段往事不是沈毅所講,是當初沈辭遠說給她聽的,梁以霜記得很清楚。
下午兩個人在翠屏湖野釣,選了個背陰處,周圍安安靜靜的,逃避城市的喧囂,梁以霜徹底放鬆下來,雖然沒幾個小時他們就要踏上歸程。
她不懂釣魚,沈毅也就是個半吊子,業餘愛好而已,她聽沈毅的撐著魚竿,按他講的步驟、不需要用腦子照做,又不小心灑了魚餌,雖然慌亂但很愜意。
沈毅靠坐著,講為什麼選了個陰涼處,才不是幫梁以霜防曬,年輕人應該多曬太陽才對。他說什麼「春釣灘,夏釣潭,秋釣蔭,冬釣陽」,梁以霜就差化身古代私塾里跟著老學究搖頭晃腦的學生。
隨後又是老生常談的叮囑,「多出來走走,不是上班就在家,好好的姑娘都憋壞了。」
小白睡在她腳邊,魚好像也跟著小憩,遲遲不咬線,梁以霜敷衍:「你說話跟爺爺似的,差了輩了……」
沈毅笑了聲,沒再講話。
梁以霜知道,沈毅一定有好多好多勸告的話想對她說,但他心裡明白,大道理誰都懂,做起來是另一回事兒。
而梁以霜自認為只是生活習慣差了點,如果她真的是沈毅的女兒,也不算差吧——至少從小到大她從來沒讓梁淑玉失望過。
人總是要為另一個人、或者另一份希冀活著,誰都想只為自己而活,可也很難做到。
她問沈毅,「沈叔,多久沒去溫尼伯了?」
肉眼可見沈毅的表情變得僵硬,隨即化解出了個笑容,「他們過得很好,我幹什麼去給人添堵。」
背陰處,有淡淡的風吹過,梁以霜雙手涼涼的,沈毅一樣。他緩慢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還是過年的時候,戴梅朋友圈發了照片,給你看看……」
梁以霜趕忙搖頭,「我才不看。」
沈毅看她孩子氣的表情,搖頭笑笑,收回手機。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他們收拾東西準備回去,沈毅拎著漁具,梁以霜牽著小白,另一隻手挎著沈毅臂彎,兩人離得很近,更像父女。
夕陽西斜,好像老人遲暮,也好像日光在消散,梁以霜小聲說:「叔叔,我可能沒辦法和奇聞繼續相處下去了。」
沈毅仿佛早就知道,「讓你配他,可惜了。」
即便心裡想著陳奇聞不配,可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不是的,你別這麼說。」
沈毅點頭,「我當初也是想著你們兩個年紀差不多,奇聞人是笨了點,但心腸不壞,處不成就當個朋友也行。」
陳奇聞是沈辭遠表弟,沈毅妹妹的兒子。
年初疫情嚴重的時候梁以霜去看沈毅,恰巧碰到來送東西的陳奇聞,老一輩的人到底好事,沈毅就介紹了下,有點撮合的意思。
他只當表兄弟之間難免有點相像,哪裡想得到梁以霜能精確地捕捉陳奇聞像沈辭遠的下半張臉,沒什麼意外,兩個人就在一起了。
成年人世界的愛情,就是沒有讀書時那麼純粹,可能也因為讀書的時候傻。
傻沒什麼不好,人變聰明了還是會懷念傻的時候。
沈毅送她到陸嘉時工作室樓下。
陸嘉時今天心情不好,他確定。在健身房呆了一上午,吃過午飯還是來了工作室,他又沒有女朋友可以約會,休息日並沒有什麼新意,不如繼續忙工作。
他也承認他在嫉妒陳奇聞。
梁以霜從沈毅車上下來,恰巧看到站在路邊垃圾箱旁抽菸的陸嘉時,夜色降臨,他戴一副細邊框的眼鏡,斯斯文文的,站在那特別好看。他確實更適合中長發,以前她偏愛的短髮對於他來說氣質不夠貼合。
陸嘉時近視並不嚴重,但是有散光,所以天一黑肯定要戴眼鏡,尤其是開車和畫圖的時候。
梁以霜直接走過去,陸嘉時瞥到來人,趕忙把煙盒揣進口袋,還沒抽完的煙也按滅了。菸蒂沒丟進上方的菸灰盒,而是丟在了垃圾桶里,好像不想讓梁以霜看到。
梁以霜瞟到一眼黃色的菸蒂總覺得眼熟,暫時沒有戳穿他。
她從包里取出請柬遞過去,陸嘉時接過,兩個人都沒說話。
他其實想邀請她一起吃晚飯,時間剛好,可是心裡又在彆扭,一想到她剛和男朋友約會結束,他就不想和她一起吃飯了。
梁以霜確實也沒打算多留,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道別,「那我走了。」
陸嘉時輕飄回應:「我送你回去。」
她說打車、說周末這個時間會堵,陸嘉時通通不管,他這個人還有點固執。
用土話說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想到這個比喻,梁以霜沒忍住偷笑,陸嘉時餘光瞟到她的笑臉,差點不爭氣地也跟著笑——他忍住了,但心情輕鬆許多。
路上他還是不放車載音樂,還是梁以霜主動提出要不要聽聽歌,他們兩個幾乎不講話,而距離到家至少還要半小時車程,太尷尬了。
陸嘉時說:「你自己連藍牙。」
她在屏幕上調了兩下連上自己手機,她聽歌的APP上只有一個歌單,就是所有標記過喜歡的歌,車上終於有了點聲音,她看向窗外,心裡第一千次罵陸嘉時:死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