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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以霜感覺到渾身都是遲來的疲倦。有時候就是這樣,熬了個通宵之後的十個小時裡打了雞血一樣感覺不到累,過了這段興奮時間後,沉重好像蜂擁而至兵臨城下。
陸嘉時感覺眼鏡花了一塊,他要注意前方擁堵的路況,打算讓她幫忙擦一下,沒想到看到的就是安安靜靜的梁以霜,閉著眼睛打盹兒,靠在椅背上向下垂著頭還擠出來若隱若現的雙下巴。
車載音樂仍舊是她喜歡的歌單,正放到郭頂的《落地之前》,好像他們還沒分開就在聽的一張專輯裡的歌。
陸嘉時記性很好,有一句歌詞是「有生之年難免」,真的是有生之年難免。
不忍心吵到她,好像自己伸手去抽一張紙巾的細小聲音都不允許,他不自覺地笑著,一路頂著眼鏡上的一小塊模糊開回她家。
那塊模糊是他心頭的痒痒。
兩個人一起上樓,陸嘉時坐在沙發一角,梁以霜今天穿的是襯衫和修身A字裙,先回到臥室換了睡衣才出來。
在車上的時候她還讓他摸自己吃得圓鼓鼓的肚子,她又累又餓。這次不是當年給她擋酒害羞的陸嘉時,他笑著伸手摸,煞有介事地說她是「豬崽」,氣得梁以霜連連打他手讓他走開。
她穿的是一身新的乾淨睡衣,在醫院穿的那套丟進了洗衣機里,現在穿的是黑色的T恤和睡褲,陸嘉時總覺得眼熟,看了好幾眼。
梁以霜整個人癱在沙發上之後,一隻腿還架在沙發背上,毫無在外面的精緻形象。
他說:「你這件衣服……」
她「哼」了聲,「沒錯。」
陸嘉時不知道是覺得無奈更多還是好笑更多,「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節儉?」
她又「哼」,「那應該檢討的是你。」
陸嘉時毫無辦法。
她穿的那件黑色T恤是他們倆分手之前買的最後一件情侶裝,他承認,自己的早就不知道哪裡去了。好像在姚松馱回來的那車裡,他給扔了。
「和前男友的情侶裝不當睡衣穿還能怎麼辦?」她大言不慚。
陸嘉時心想兩年了,看來這件衣服質量不錯。
「哦,那你和上一位有沒有留下什麼?」
梁以霜眉頭直跳,飽暖思淫丨欲,他保暖思醋吃。
她伸腿踹他,「你怎麼這麼愛吃醋,嗯?」
「誰吃醋了。」
她的腳在他腿旁邊踹了兩下之後就變成了蹭,陸嘉時巍然不動,梁以霜故意撐起頭擺了個嫵媚的姿態,「那,嘉時哥哥今天要不要睡在我這裡?」
他心思活泛,梁以霜的邀請和母親齊韻的挽留不同,他絲毫不考慮明天周一上班他沒有衣服換,他想的是自己不能爽快答應,他得端住。
「……太快了吧?」陸嘉時如是說,還狀若無意地看了眼時間,十點半了。
梁以霜偷偷罵他死彆扭和裝正經,又不是沒睡過。嘴上循循善誘,「太晚了呀,我又不對你做什麼,我今天好累,只睡覺。」
欲拒還迎要有兩次,且不能超過兩次。
陸嘉時說:「沒有睡衣。」
他怕話說的太死,補了一句,「你早說就先回我那取兩件了。」
看起來好似無意又有意。
梁以霜覺得他可愛。陸嘉時這個人就是這樣,表面上裝老成,看起來是沉穩內斂好涵養那一掛的,其實心裡是個小心思極多的臭男孩。
她假意思索一番,「嗯……你可以穿我的?」
她喜歡買顏色中性的寬鬆款睡衣,陸嘉時知道。
他聞言動了動眉毛,好像大發慈悲一樣,「那好吧。」
她翻了個身背對他,笑得整個肩膀都在顫動,陸嘉時立刻紅了臉,低聲威脅,「不許笑。」
十一點剛過兩個人就洗乾淨上了床,陸嘉時不困,拿著手機看一些建築類資訊,梁以霜早就放下了手機縮在他懷裡,檯燈是橘黃色的,暗沉又溫暖,她喜歡這種狀態。
「你先睡。」陸嘉時說。
梁以霜搖頭,「你陪我一起睡,手機那麼好看嗎?」
陸嘉時立刻放下手機,「關不關燈?」
「關。」
黑暗中傳來被子窸窸窣窣的聲音,兩個人摟在一起,雖然陸嘉時知道她睡著之後不出五分鐘就會滾到一邊,完全不記得她身邊是誰、陸嘉時是誰。
她嗅著他胸前的味道,除去睡衣放在柜子里沾上了茉莉香片的味道,還有「陸嘉時」,她確定是陸嘉時的專屬氣味,很安心。
迷迷糊糊嘟囔一句「太好了」,她真的好累,好像深夜孤舟泊岸。
陸嘉時撫了兩下她的後背,他何嘗不覺得好?他們居然真的重新在一起,明明上周還在被宣判死刑,成年男女的進展真是奇怪又不可估量。
那晚的最後記憶是陸嘉時這個小心眼的東亞醋王彆扭地問她:「你到底和他有沒有買情侶裝?」
他一定是求知慾很強的學生,不知道周復椿教授有沒有在深夜收到過愛徒的學術疑問。
梁以霜在淺睡眠過渡到深睡眠的路上抽神打他一掌,打在他胸前,「沒有啊……睡覺!」
這一下沒輕沒重的,陸嘉時卻覆上了她的掌,笑得十分蕩漾,還不忘記親一口她的額頭。
是晚安吻。
好像乘坐了哆啦A夢的時光機,又好像沒有,他們輕易地穿越回大學時的戀愛時光,容顏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