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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搞砸了。這感覺太糟。這樣痛苦的潰敗感他曾經在以往的人生中嘗過無數次,而今天這次尤其強烈。他和別人不一樣。
他已經做過功課,試過抵抗,但是依然感覺自己在「正常人」面前無所遁形。周醫生很尊重他,是他感覺自己像個披皮的怪胎。
諮詢室里只剩下紙筆記錄的微弱沙沙聲。
周醫生迅速在紙上記了幾筆,等到再抬起頭時,忽然聽到對面的林安然開口。
「……對不起。」他挫敗地說。
「不用道歉。」她溫聲說:「你今天表現得很好。現在感覺還好嗎?」
林安然說好。但是他沒有再看周醫生。
結束了今天的心理諮詢之後,周醫生送林安然出去。回來之後看著本子上記錄的內容,她坐回電腦前,在搜索一欄打出了商灝的拼音。
本來小然第一次願意向外界敞開自己,這是進步,是好事。只是實際情況似乎不是那樣,小然把自己和外界之間的距離推得更遠了。
他似乎是察覺到了外界的威脅,這些都是他對戀愛對象採取的更強硬的保護措施而已。
之前周醫生就猜測小然和那個朋友的關係並不普通。據林慧燕上次說,小然家裡只有他一個人住。
周醫生對著電腦屏幕沉思。
曾經有過這樣的病例,某一位明星的愛慕者堅信自己正在和一個從未見過面的明星談戀愛,對方深愛著自己,而他在屏幕中的一舉一動都是在對自己流露出愛慕之情。
此一症候群的主要症狀在於,患者會有和另一個人秘密地談著戀愛的錯覺,這個人通常有較高社會地位。
當然,然而以上這些目前只是她個人的推想而已,還不能斷定事實就是這樣。
但她比較擔心一點,這樣的病人很有可能會做出一些不好的舉動,比如跟蹤,偷窺,威脅等等。
現在她有一個問題。小然平時只會在家裡待著,但是他上個星期沒有來諮詢的那一次,他是去哪裡了?
第12章
林安然抱著膝蓋坐在床頭,極力不願回憶起下午的事。
不只是下午。前幾天所做的事情如今都成了陰影,他盡力想要逃避也逃避不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為什麼就是一定要頑固地相信自己呢。
如果他早點承認,一開始就選擇和大家一樣不就好了。
如果他和正常人一樣就好了。
敏感的人常常會承受放大更多倍的焦灼和痛苦。當初怦怦知道這件事後也只是感慨了一句「不可能」,他就能嚇到手指發抖。
而下午見周老師的那一趟,對方什麼也沒說。可是林安然的人還坐在那,內心看到的自己像一堆碎沙崩解在那張椅子上了。
是一種很難堪的病。就像在宣告自己對來自他人的愛很焦渴一樣,為此都到了要為此生病的地步。
這很可笑。而他感到難堪。
不知道安靜了多久,房間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裡面沒有開燈。林安然還是那個姿勢沒動,蹲在角落裡假裝自己是一朵蘑菇。
有人走了進來。團成一團的林安然企圖把自己再往殼裡縮回去,最好誰也找不到他。
「怎麼了,嗯?」
話是這樣說的,但是商灝語氣卻沒有真的在詢問的意思。他在床邊坐下來。
床墊被重量壓陷下去一塊,抱著膝蓋坐在床頭的然然傾斜了一點。商灝熟練地張手,把蘑菇然然整個地摟住了。
「你那個醫生是不是不行,」商灝摸摸他的臉,皺著眉頭說:「我明天給你換一個吧。」
林安然搖頭。
商灝抱了他一會,給他自己的體溫。
然後他用了點力,把長在床頭的蘑菇整個抱了過來,摟到自己懷裡。
他今天給林安然發信息很久都沒有收到回復,再一想今天是林安然去心理諮詢中心的日子,他今天才臨時提前回來了。
林安然的腦袋歪在商灝肩膀上,反正當時眼眶酸當時就澀了一下。
或許是圍著他的懷抱太寬厚溫暖,肩膀也那麼適合讓人靠上去。林安然抱住他就漸漸捨不得鬆手。
他坐在商灝腿上不說話,像一隻疲憊過頭蔫頭巴腦的考拉。
林安然知道商灝今天回來得突然,比以前早了很多。他總是會在林安然有需要的時候出現,像安排好似的。
商灝把他放在懷裡焐了一會,用他一貫不甚謙虛的語氣評價然然:「長得這麼好看,應該多笑才對。」
他這人不能習慣太溫柔的說話方式,因此他放輕聲音就約等於是溫柔了,像是在說兩人之間的悄悄話。
商灝有時候撫摸他的後頸,有時候順他的背,捏住他冰涼的手指。林安然身上的每個部分都得憐惜地摸摸,給予安慰,爭取把整個然然都安慰好。
「你晚飯還沒吃吧,我帶了點好吃的。」他親了一下林安然的手,又用自己的臉貼住他的:「去看看?」
他今天不但臨時提前回來了,而且還不是空手回來的,給林安然帶了東西。
商灝幫林安然扎頭髮。手臂就繞到他腦後,粗手粗腳攏住那一束不斷在掉落的髮絲。
只是紮起來的簡單操作而已,他都能給一頓折騰,注意沒有把然然扯痛。
綁好了。臉邊垂下來的幾縷髮絲被商灝一視同仁地攏到林安然耳後,然後帶他出去看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