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小兵
春天,燕子塢的茶山吐露一片新綠。
茶農戴著斗笠彎身在茶樹間採茶。
他們不論男女,雙手都十分靈巧。
劉儀寧將視線落在遠處,茶農中有一對衣著打扮與普通茶農夫妻完全不同的男女也學著茶農採茶,他們沒有為生計忙碌的緊迫感,仿佛採茶只是他們的悠閒之舉。
不錯,這對五十開外的男女不是別人,正是覃小津與白荷。
劉儀寧小時候在燕子塢的外婆家,看到過外公白如新與外婆明月女士採茶的樣子,再看如今父母採茶的樣子,他不由露出一抹淺笑,收回視線。
他從落地窗邊走開,回身便看到滿屋子擺放整齊的古箏。
這是用來上大課的教室。
在燕子塢,這種上大課的教室樓上樓下總共有兩間,還有許多上小課的小教室。
在這棟白家自建小別墅改建的培訓場地里,除了古箏教室,還有一些宿舍,給工作室聘請的工作人員住宿用。
每個周末,劉儀寧都會到燕子塢給箏團的孩子們上課。
董靜怡也會來。
燕子塢的雲箏工作室將箏童按照不同年齡段分成了幾個班,除了劉儀寧和董靜怡,還有一些覃小津帶的研究生過來帶班上課。
這些班都是以女生為主,只有一個全部由男生組成的少年班。
這個少年班由劉儀寧帶班。
覃小津偶爾也會過來作一些指導,一般情況下,他不會來干涉大家的正常教學活動。
現在是午休時間,劉儀寧推開大教室的門,走進給老師們午休準備的小房間。
站在小房間窗口往下看,他看到樓下少年班的家長們正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好不開心。
他們中大多數都是爸爸,這些爸爸有身家上千萬的實業家,有政府公職人員,也有古箏琴行的老闆,還有電視台的主持人。他們都是成功人士,百忙之中還能堅持在每個周末送孩子過來參加箏團的集訓,真是一件難得的事情。
正因為接手了這個少年團,劉儀寧知道了世界上好爸爸不在少數,像劉崢嶸那樣的父親並不多,遺憾的是,自己倒霉遇見了。
不管現在劉崢嶸如何彌補,但是劉儀寧過不了心裡那個坎兒,他無法原諒劉崢嶸,他對他始終冷漠以對。
在許多個爸爸之間,唯一的女士就顯得很搶眼。
那個媽媽坐在爸爸們中間,聽著他們侃大山,吃著他們帶來的水果,臉上始終保持微笑。
她是個很纖瘦的女人,但不知為何,她總給劉儀寧一種很堅韌的感覺,像極了年輕時候的白荷。
休息室的門外傳來敲門聲,劉儀寧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冷嬋。
「劉老師,孩子們都準備好了,您可以下去上課了。」冷嬋說道。
冷嬋是個正在考研的女生,二十多歲,圓臉長發,說話輕聲細語,對待箏團的孩子們十分溫和好脾氣。
她是南方人,慕名來向覃小津學箏。
她雖然打小開始學古箏,可並非如劉儀寧這般幸運,能在小小年紀就得名家指點。
不過雖然跟覃小津跟得晚,但冷嬋十分勤奮好學,而覃小津為了方便她學藝,又能有一份收入,就特意聘請她在燕子塢這邊專門負責箏團工作室的日常事務。
燕子塢距離市區遠,冷嬋一個女孩子吃伙食不方便,覃小津就安排她到白描、郭敏敏開的農家樂里搭夥。
現在的燕子塢已經發展成為一個鄉村旅遊景點。
白描、郭敏敏夫婦專門回來開了民宿,兼做餐飲,每到周末,來燕子塢旅遊的人不少,生意挺紅火的。
劉儀寧向冷嬋道了聲「謝謝」,忽而想起什麼,問她:「你考研結果出來了嗎?」
冷嬋臉上露出失落的神色,說道:「沒考上,國考的時候差了一分。」
劉儀寧安慰她:「明年再努力。」
冷嬋笑笑:「謝謝劉老師。」
劉儀寧想到白荷和覃小津曾問他對冷嬋印象怎麼樣,大概是要幫他和冷嬋牽線的意思。劉儀寧自嘲笑笑,沖冷嬋點點頭,走出休息室,走下樓去給孩子們上課。
覃霄死了,他還有權利再愛嗎?
他這輩子孤獨終老,大概是對覃霄最好的彌補吧。
覃霄永遠在他心裡,他要永遠守著心裡的覃霄。
劉儀寧走到樓下,走進那間最大的古箏教室,孩子們立即坐好了。
少年班一共有十個男孩,是之前雲箏大賽上物色的好苗子,已經參加了幾期箏團的集訓,打下了不錯的基礎,如果能堅持下去,會在未來成為非常好的古箏專業人才,這支少年團隊伍也可以在將來組成一支非常棒的古箏男團。
這在國內古箏界還是從未有過的隊伍。
「劉老師,小兵哭了。」說話的是綽號「小王子」的男生。
他年紀最小,個頭卻很高,一臉陽光燦爛的笑容。
劉儀寧看著小王子的笑臉不由有些羨慕。
小時候,他可沒有這樣燦爛的笑臉,只有幸福的家庭才能培養出這麼陽光燦爛的孩子。
是的,小王子有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家境富裕,父母都是公職人員,總是成雙成對送小王子來集訓。
再看,小兵。
劉儀寧看向小兵。
劉儀寧每次看小兵的時候,都有一種看到小時候自己的錯覺。
小兵是箏團里最乖巧勤奮的男生,他比同齡的男孩子身上多了一種懂事,或者說憂鬱。
因為懂事,所以憂鬱。
懂事的人,總是帶著一種淡淡的憂傷。
「小兵,你怎麼了?」劉儀寧關切問這個他很喜歡的學生。
小兵抹了下眼淚,「我沒事。」
旋即,挺直腰杆子,擺出一副準備好好上課的樣子。
還是小王子替小兵說道:「小兵說,他沒法參加下一期的箏團集訓了。」
小王子快人快語,箏團里,他和小兵關係最好,如果小兵不想來集訓了,那他也不想來了。
小王子來參加箏團,最大的目的就是能和小夥伴一起玩耍啊。
劉儀寧沒有問小兵為什麼,而是溫柔說道:「先上課吧。」
小兵很快擦乾了眼淚,點了下頭。
上課很順利,劉儀寧雖然不是很嚴厲的老師,但他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男孩子們不敢在課堂上造次,老老實實參加了四個小時的集訓,然後跟出籠的小鳥般被父母接回家去。
劉儀寧將小兵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