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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南走進屋子裡,發現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都擺放整齊,客廳茶几下擺放著一個田園式的明亮色系地毯,搭配著帶點碎花的落地窗簾。
那用透明玻璃隔開的廚房裡,一體式烤箱蒸爐油煙機就占據了廚房的一大半,那櫥柜上面擺放的白玉陶瓷茶具彰顯著這個屋子的女主人的品味。
丰南猜想,一定是豐慧珍愛下廚,她男朋友,不,她老公,特地給她打造了這麼大的一個空間。
豐慧珍從廚房裡的儲物櫃裡拿出一罐紅茶,拿到長桌前面,「小段,紅茶可以嗎?」
段程也接過豐慧珍沏茶的水壺,「阿姨,我自己來吧。」
豐慧珍手上的茶壺被段程也拿了過去之後,她有些無措的把手往自己的圍裙上揩了揩,然後,坐在了丰南的對面。
丰南雙手捧著桌上的那盞茶,抿著嘴唇,低頭不語。
豐慧珍吸了口氣,試探地問道,「南南,這一路過來,辛不辛苦?」
「還可以。」丰南禮貌地回應著他。
「奧,你們一定是餓了吧,等鍋里的魚湯好了,我們就開飯。」
一旁的小男孩抱著個球,微微扯了扯豐慧珍的衣角,用義大利語小聲說道:「媽,姐姐為什麼不理我?」
段程也看著那抱著球的男孩子,抬了抬下巴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外面玩球。」
「好啊!」那男孩子抱著球,拉著人就往外走。
等到段程也帶著那小男孩走遠了,豐慧珍才坐了過來,她挽起丰南的手,握在掌心裡摩挲著。
她的語氣柔柔的,像是三月里催的柳條吐芽的陽光。
「南南,你奶奶說你來過很多次歐洲,為什麼都不來看看我。」
丰南從她手裡抽回,「也沒見您回國來看過我。」
豐慧珍握著她的手感覺一空,她只得把手收回來,放回自己的圍裙邊,「是媽媽對不起你。」
「古斯還小,我帶著他回國不太方便,把他留在這兒,又怕他爸爸照顧不好他。」
「是我不好,我沒有回來看你。」
丰南看著那玻璃杯里漂浮著的茶葉,抿了抿嘴,「媽,我今天來,是帶著也哥過來看看您,您是我媽,帶他來看你是基本禮貌。」
「也算是我給您的一個交代。」
「至於我們兩個的事情,我覺得按照現在的模式就挺好的,你在這裡陪著古斯和他的爸爸,我在那裡陪我自己的爸爸和奶奶。」
丰南說這番話的時候,神情異常平靜,那些久別重逢在她心裡並未激盪出半分水花。
倒是這種面容平靜、神色無異樣帶來的疏離感在一瞬間就把想要重拾過去的情感的豐慧珍推出去老遠。
她摩挲著自己指尖上的繭子。
「南南,我知道你怨我,怨我離開你,怨我丟下你。」
「我這些年來,也一直在回憶過去的事情。」
「以前是我從來只顧及自己的情緒,我知道你從小就很懂事。」
「 你永遠在想,媽媽開不開心,媽媽幸不幸福。」
豐慧珍一旁的發梢從耳邊掉落,她吸了吸鼻子,把有些激動的情緒收了收。
「是媽媽不好,從來沒有問過你開不開心。」
「離開沈家的時候是這樣,要跟王齊國他們一起生活的時候是這樣,連我來了義大利……」
「是我不好,我從來就沒有問過你 ,你的想法,你的意見。」
「我從來都覺得你是我的孩子,在你沒有成年之前,我要用最大的努力給你最好的生活。」
「所以我一直按照我覺得是更好的生活的那種方式帶著你,卻沒有想到半世顛沛流離,卻讓你成為最難過的那個人。」
豐慧珍越說越難過,眼裡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她本就容易泛紅的眉眼中落下。
丰南抬頭。
她再怎麼樣注意保養,歲月還是在悄無聲息中給她留下了痕跡。
她那頭記憶中烏黑的頭髮里竟也開始夾雜了銀色的髮絲。
無論她是溫柔地笑還是像現在這樣五官里處處都顯著難過,那微微耷拉的雙眼皮和眼尾上的皺紋還是在提醒丰南。
她老了。
她說她的人生,是半世顛沛流離。
中年之後,才過上了安穩的相夫教子的生活。
其實她不在意當時她離開沈家,她也不在意她自己對婚姻的選擇,哪怕她後來出國,來了義大利開啟了新的人生。
她也從來沒有怨過她為什麼就丟下她一個人了。
她永遠都是自己朝著太陽去過她自己的人生。
只是在她心裡過不去的,還是那些童年裡的記憶。
是豐慧珍留給她的那些記憶,就是所有孩子在成長的記憶里,最深刻的那些關於母親的愛。
或許丰南更不能接受的,是她一次次把這些愛分享和轉移吧。
給她新的家庭,新的孩子。
丰南記得很清楚,她跟王齊國經常因為自己吵架。
王齊國因為她的存在,就藉此可以有理由說她就是帶著個拖油瓶,要不是王齊國好心,她豐慧珍就是雙破鞋。
王齊國喝起酒來就扯著豐慧珍頭髮指著丰南罵:
「拖著這麼大個費錢玩意,誰願意跟你過日子。」
「我他媽就跟個慈善家一樣。」
所以豐慧珍後來打算去國外生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