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頁
若是你問一問,會不會我們之間,就沒有那麼多的遺憾了。
十年前那日一別之後,段程也回了前南城。
他必須回去。
十五歲的他這才知道,他爸爸走的時候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莫讓人輕易知曉你的脾性,隨意了解你的喜好。」
他把四個字奉為圭臬——
別信他們。
他說他失憶了,不小心摔下山去砸到了腦袋。
他知道,他還太弱。
爺爺抱著他哭,說他命苦,幼時喪父喪母,本才智過人將來指望有所大成,卻一夜之間宛如痴呆。
小叔試探他,假裝無意把他父母遺物放在他面前,日日逼著他聽他講過去一家三口的快樂回憶,想要從他眼裡看到一滴眼淚。
可是他卻無動於衷,仿佛真的失憶。
從此以後縱情酒場,不學無術。
他知道臥薪嘗膽、破釜沉舟的故事。
他知道百二秦川終屬楚,三千越甲可吞吳的故事。
他知道他自己,一滴眼淚都不能掉,一個人都不能輕易信。
他習慣把情緒消化在心裡,也習慣封閉自己不懂愛人。
如果當時丰南問他。你還記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他可能也會下意識地說,忘記了。
段程也知道自己心裡,是逃避那一段時光的回憶的,那個時候他遇到了美好的她,卻也品嘗到了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
只是當日一見,段程也的心裡,多少還是有她的影子的。
她站在巷子口,雖然白色的連衣裙上沾滿了點點的泥漬,可是眼裡的乾淨卻宛若星河。
他不太記得她當時的臉了,以至於當他看到宋一凝穿了一條白裙子的時候,他下意識地誇了一句,「你穿白色很好看。」
從起以後,眾人都知,新晉娛樂圈小花宋一凝,最愛一襲白裙。
酒局相見時,丰南穿了白裙子,舉手投足全是宋一凝的味道。
她是為了引起他注意來到他的身邊刻意地去模仿另一個人?
段程也心想,為了引起他注意來到他的身邊刻意地去模仿宋一凝的人太多了,可是丰南,是最不需要模仿的啊。
你是第一個走進我心裡的人啊。
段程也坐在車裡,車子發動著,但是他靠在駕駛室的門沿上,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他開始回憶從前兩個人的相處,想從中再找到一些關於她是否問過他還記不記得過去的事情的回憶。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幅畫。
畫裡的他鼻頭上粘著個創口貼,留了個板寸,側邊腦袋上剃了個張揚的「Z」。
那是十五六歲的時候,他留的中二髮型。
丰南是怎麼知道他以前是這個樣子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以前見過他。
段程也心裡的悔意翻湧而至,他在看那幅畫的時候怎麼就沒有好好的想一想,從前他的樣子,為什麼她會知道。
不是丰南不跟他說,而是過去的自己從來就不在意。
他只是站在那裡揚著笑,拿著筆改著自己的唇角,「我應該是笑的。」
丰南拿過他的筆改著他的唇,讓他的神情開始變的有些凌厲和憂鬱。
她坐在畫凳上扭頭,抬起白淨的臉,她指著那個不開心的段程也說,「這才是你。」
所以這個世界上,只有她是懂他的,初遇時懂他的狼狽,相處時懂他的不快樂。
段程也下意識地踩著油門,他想回江環去看看,那幅畫還在不在。
他幾乎是跑著進畫室的,可是他忘了,畫室他已經看過很多次了。
每一次都是一如既往的空空如也。
關於她的東西,什麼都沒有。
段程也失神地跌落在沙發里,他的腳尖不小心踢到了那個扔廢稿的紙簍。
他還記得,那是他特意叮囑李阿姨說不要扔的。
段程也撿起其中一個滾到他腳底下的紙團,他半蹲在地上,一隻手抓住紙團一側,一隻手就平地展開。
隨著紙團的展開,他的眉頭變的越皺,等到那幅畫完全被展開的時候,段程也突然覺得有些心安。
是他那副畫。
還好,畫還在。
段程也找來一塊畫板,把那副皺的不成樣子的畫用四個活夾夾在畫板上,讓它立起來。
他空落落的心突然有了寄託,他想掏煙駐足欣賞一下,又怕菸灰飄到畫作上,忙收了手揣回兜里。
明天要找個畫師裱起來,他想,那是南南給他畫的像。
他看著看著又覺得想笑,當初的他躲在垃圾桶里,身上臭到連自己都嫌棄,怎麼在她眼裡,在她筆下,還是這麼帥。
他笑著笑著,眼裡就有些晶瑩的東西迷離在睫毛之間,他伸手往太陽穴一抹,卻看見自己掌心上猩紅的痣。
真TM跟路上偶遇的神叨叨的算命先生說的一樣,掌心有遠山痣的人,果然一輩子都得不到真愛。
段程也蹲下身子,他沒什麼目的的在紙簍里翻著,卻翻出了很多碎紙片。師兒
那紙片像是撕的匆忙,有些連接之處還未徹底扯開,段程也拾起一片紙頁,上面是丰南的字跡。
也哥今天說我做的湯好喝,+80分。
也哥說今天回來,可是他食言了,-20分。
……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