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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南眼裡閃著臥室里通明澄澈的光,溫柔地訴說著那些好像她真的親身經歷過的歲月。
她去過義大利,見過她媽媽,但是只是在一個咖啡廳里。
並非像她說的那樣,住在她的新家庭里,她也沒有見過她的弟弟,更別說給她帶奶酪了。
很熟悉,卻也很陌生。
她僅有的這二十年多年裡,前十幾年跟她交織生長,後十幾年她又孑然一身。
從前丰南經常問自己,豐慧珍是不是不要她了,她也經常問自己,自己的家到底在什麼地方。
如今她慢慢懂了很多道理,不幸的人要用一生去治癒童年。
留她一個人在這裡,隨著時光向前就行了,至於對豐慧珍,對於這個不知道現在還屬不屬於她的媽媽。
她能做的,就是不提及過去,不打擾她的未來。
「好,那就好。南南,你也別怪你爸爸。」
沈奶奶斟酌了一下,「當年的事,的確是你爸爸考慮不周,他忙著工作,對你們母女倆照顧不周,才會讓你媽媽帶著你離開沈家。」
「才會讓你……」沈奶奶摘了眼鏡,用手背沾沾自己有些濕潤的眼角。
丰南連忙遞上她的手帕巾,「奶奶,你怎麼又提過去的事情了。」
沈奶奶把眼鏡放在柜子上,嘆了口氣,「我年紀大了,老是想起過去的事情。」
「南南,你爸也挺不容易的,這麼多年,身邊連個陪著的人都沒有,我知道他心裡啊,還是放不下過去的事情,覺得愧對你和你媽媽。」
丰南拍著老人家的肩安慰道,「奶奶,我已經不怪爸爸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況且,你看我好好的啊,我就在你面前。」
「奶奶知道你,你自小性子犟,認準一條路就走到黑,奶奶就是希望你,能有個家。」
「那漂洋過海的日子,奶奶是真的不想過了,奶奶就想守著你,守著你爸。」
丰南微微深吸了口氣,她的眼睛有些發脹。
她那一瞬間覺得自己挺不懂事的。
前五年,奶奶在國外,她在國內,這三年,奶奶在國內,她在國外。
從前她還未長大的時候,被動的被離別,被捨棄。
好像等她長大了,能決定自己的來去的時候,她潛意識裡做的選擇,卻也是把他們拒之門外。
沈世黎雖然在她的童年裡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但是十三歲那年她闖了禍之後,確是他日夜奔波賠償道歉,帶著她遠離寧東鎮給她重新的生活。
豐慧珍雖然如今已經再嫁她國,安家異鄉,把生活的重心給了她現在的孩子,但是十三歲之前,的確是她給她無微不至的照顧。
他們雖然都沒有做到一直愛她。
在她的成長中,或多或少都缺席了。
但是人這一生,哪有什麼人是可以永遠愛自己,永遠陪著自己的呢。
丰南拍著沈老太太的背,拿了那碗燕窩,半哄道,「奶奶,您先喝了這碗燕窩粥,是我不好,我以後常來看您。」
那燕窩口感軟糯,又靜心凝神,睡前一碗最是助眠。
哄沈老太太入睡後,丰南打開了那疊舊報紙,把其中一張報紙內容撕下。
那頭條版面的標題是「寧東鎮一十三歲女孩失手戳傷繼父。」
丰南拿著那團紙下了樓,從客廳里捎了把火機走到了迴廊,抿了抿火機開關,那火苗一沾著舊報紙躥的老高,囂張地在黑夜裡吐著火焰芯子。
一轉眼間,化為灰燼。
一陣大風吹過,隨之而去。
丰南裹緊了自己的衣服,迎面碰上正來找她的管家。
管家微微頷首,「小姐,莊園外有一個人在等,他說讓我跟您說一聲,您是否有空見他一面。」
「等?誰啊?」丰南微微詫異,這個時候,誰會來來沈家找她。
「二十來歲模樣,他說他姓路。我剛剛看了監控,他還在。」
姓路?
丰南腦子裡面閃過一個少年的形象,她穿上外套,直接讓管家開了車帶她到門口,果然在那門崗亭下,看到了來人。
丰南從車子裡下來,遠遠地叫他,「小城,你怎麼來了也不跟我說。」
路城穿的很單薄,冬夜裡他只是穿了一件薄薄的線衫,額間細密的長髮顯的有些凌亂,見到來人,他原本渙散的瞳孔了突然有了光亮。
丰南走上前,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帶在他脖子上,「怎麼了,這麼冷的天,有什麼事情你給我打電話啊。」
卻沒想到眼前的人突然上前,直接把她抱緊了懷裡。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丰南被她一抱,才發現路城原來那麼高,跟記憶里小時候沒她高的樣子之間總是存在著偏差。
他微微沙啞的聲音像是秋日裡被雨淋濕的雜草,他抱著她說,「不想打電話,我想見你。」
丰南被他這麼一靠近,突然就聽到了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聲,她微微覺得這樣的姿勢有些不妥,她試圖用手橫亘在他們中間,「那個,小城,可以先放開我嗎?」
他沒有走開,還是抱著她:「來福不行了,南南姐。」少年哽咽。
丰南覺得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差點沒有接下下一拍的跳動,她連夜跟他回了寧東鎮。
晚間的風隔著車窗玻璃在她耳邊呼呼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