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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路城說的挑釁極了,段程也半隻左手還插在口袋裡,右手直接抓了那半把摺疊椅子,直接扔在路城面前。
「是男人別逞嘴皮子,帶上你的傢伙跟我出去。」
路城踢了一腳扔在他腳邊的半把摺疊椅子,沒拿,跟著段程也來到前院。
段程也直接把外套一丟,扯掉脖間那礙事的領帶,挑挑眉。
論打架,他沒輸過。
路城剛開始還能招架住,奈何段程也打起架來就跟不要命的瘋子一樣,幾番來回,他就落了下風。
不管段程也怎麼問,路城對丰南的去處半個字都沒有說。
段程也從這個嘴犟的男人這裡得不到任何訊息,自覺是浪費時間,教訓夠了,從院子裡那架破敗梯子上抓過自己的外套,抓了根煙出來,銜在嘴裡,沒點火,欲走。
路城跌撞地跑過來抱住他的腰身,「沒分出輸贏,你不許走。」
段程也擰著眉,那菸頭斜斜地朝著半邊天,「你輸了,放手。」
「我沒輸!」路城卯足了勁想把段程也絆倒在地上。
段程也輕易躲過,「你輸了,你打不過我的。」
路城失了手,一個沒穩住,自己跌落在地上。
早春的地面濕潤泥濘,幾個來回,他的身上已經沾滿了不少的泥漬。
他坐在那裡,沒有立刻起來,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地上,嘴裡念念有詞,「你輸了,段程也。」
段程也被他這種偏激的樣子有些惹怒,他上前半蹲下來,抓過路城的衣領,皺著眉心看著他有些混沌的眼睛,「我說了,我不會輸的。」
路城突然抬頭看他,眼裡的渾濁消失,眸子裡倒映出的是早春絲絲的棉雨,「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比我強在哪裡,我想來想去,總歸還是你會投胎一些,生來優渥,長於名門。」
「十年前在巷子口救下她的人,如果是我,該有多好。」
他的眼神里突然多了一種對遙遠歲月的無盡探尋。
段程也突然失去了抓他衣領的力氣,他怔怔地看著他,「十年前?什麼十年前?」
路城甩開他虛擰的手,站了起來。
「段公子,你莫不是裝失憶以假亂真真失憶了。」
「要真忘了,我真替南南姐寒心。」
「十年前,你記不記得寧東鎮鎮前那個巷子口裡的垃圾桶。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夜裡你教會她以牙還牙的小姑娘?」
段程也站了起來,他的指縫貼在褲兜邊沿的暗線縫合處,他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手心裡全是汗水。
十年前……怎麼會,他只當那是他逃亡路上的一個插曲,只當是兩個人在命運的汪洋大海中萍水相逢的偶然。
他從來不曾想過,丰南會是那個姑娘。
她那個時候,太瘦太小,完全不像是十三歲的女孩子。
「我……」段程也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好,早春潮濕的空氣里,他竟然覺得自己喉頭乾涸,他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想要說些什麼。
他不知自己是怎麼出的那個門,空氣中飄起了細雨,密密扎扎的雨絲潤濕了他梳起的頭髮。
他不曾記得不願記得的十年,丰南卻穿越人海尋到他。
十年前,對他最好也是他最信任的小叔,帶著他來到寧東鎮。
他滿心歡喜地找到了那一大篇水杉樹,那蔥綠蓬勃的樹幹向天而生,依水而浮,他感嘆於自然界壯闊的胸懷。
卻不想那一天,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小叔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個壯漢。
場面混亂嘈雜,他只聽到他們說,要砍他一隻手指頭。
他拼命地在山間叢林裡奔跑,風呼嘯在耳邊,夏夜大雨傾盆而至,山間泥濘崴腳,他一路跑到了小鎮裡。
那些人像一群嗅覺敏銳的獵犬,緊跟在身後窮追不捨。
段程也在巷子口看到了一個大叔剛剛運過來幾個已經清理完成的垃圾桶。
他躲在垃圾桶里,用一個細細的木棍支起一條縫,像一隻動物一樣,潛伏在裡面。
下著大雨的夜裡,街上幾乎沒有人,只有個身形瘦小的姑娘,左手抱著個酒瓶子,右手多管閒事地抓了把碎葉子,張望著朝垃圾桶這邊走來。
她打開垃圾桶蓋的時候,段程也看到她的眼睛,眼尾微微向下,有些驚恐,卻又乾淨明亮。
而後過來的大漢用利器威脅她,她驚恐萬分,卻也沒有把他說出來。
他擺擺手走人後,卻又遇見幾個混混欺負她。
念在她也算是幫了他,段程也「多管閒事」地幫了她,他其實也有點看不懂,明明自己也是陷入窮途末路的困境中,卻要教她——
直視黑暗,戰勝自己。
他只是隨手幫了幫她,這樣的流氓他在學校里一天不知道要打多少個。
這樣的隨手之勞,用的著她花了十年的時間重新來找到他嗎。
十年過去相貌音容已不似往昔,找一個人當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
段程也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些發酸,他又想起那天酒局上丰南不帶猶豫地看著他對他說,她想要親他。
原來那不是巧合的初見,是她籌劃了十年的再見。
她在他身邊一年多的時間裡,他從未想過,他們曾今見過。
傻姑娘,你怎麼不問問我,還記不記得過去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