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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音里還有小媛混亂不清的聲音,「南南你是不是戀愛了,我都看見了,賊帥一小哥。」
方蓋的聲音激動,「胡說,她戀愛了能不跟爸爸我說?」
丰南笑笑,在對話框輸入:
我戀愛了,明天帶你們見他。
「你休想見他。」
電視劇里傳來這不合時宜的聲音使得丰南抬了頭。
42寸的高畫質電視機里,宋一凝扮演的古裝女主角神色凝重,正握著一把劍,對著自己的孿生妹妹。
她厚重的劉海下,有一雙含水盈盈的鳳眼。
跟丰南那雙頗為古典的淺色琉璃杏眼不大一樣。
又狠絕的眼下,大顆的淚珠往下掉,她秉著怒意用劍往前用了幾分力度,咬牙說道:「從前我百般忍讓,讓你這個替身占了便宜,今天你竟然還死心不改,還想見他。」
丰南默不作聲,走到電視機旁邊,跟宋一凝的站位一樣。
下一秒,丰南側過臉,仰起頭,
和宋一凝同時說出那句電視機里的台詞,「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眼神側臉、台詞語氣都跟電視機里的宋一凝不差幾分。
像是兩個重影,機械同步。
丰南把電視關了,把額間厚重的劉海用夾子盡數夾起來,脫下了身上那件真絲白色連衣裙,毫不猶豫地丟進了垃圾桶。
那一柜子的真絲白裙,都是段程也讓人買的。
每一件,都接近五位數。
*
段家老宅,一個琺瑯鎏金的樓式座鐘落在四方正中的櫃檯上,那座鐘頂端造型如飛檐,如掛壁,跟中台樓閣一樣的角上,連每一片瓦礫都做的清晰立體。
段老爺子坐在太師椅上,四十幾年的臥案修表,走南闖北的經歷讓他身形微微佝僂,腿腳不便。
即使如此,他坐在正中,拄著個龍頭拐杖,仍不怒自威。
站在他身邊的,是段老爺子的小兒子,段程也的小叔,段紳。
段紳年逾四十,著一身藏青色的西裝,梳一個小分頭,老練穩重,儀表堂堂。
「你,跪下。」段老爺子用拐杖一指。
段程也站在客廳中央,他臉上表情淡淡,收了收唇角:「爺爺有訓在先,段家人,跪鐘不跪人。」
「你還知道家訓,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爺爺嗎?」段老爺子提高了聲線。
「自然是有的,不然這麼晚了我哪捨得漂亮姑娘特地趕回來。」
「你!」段老爺子被他這副輕浮浪蕩的樣子氣的不輕,拿起拐杖就要打過來。
段紳連忙攔著,又使眼色給段程也。
段程也這才一跪,但臉上的神色仍然淡淡的。
段老爺子喘著,一旁的段紳拍著他背順著氣,他聲色仍然不改凌厲:「我段家祖輩上是犯了什麼事,有你這個孽種。我說過多少次,骨肉相爭、同門相殘的事情,等我死了再做!」
「爸,您這是做什麼,程也和程山就是小孩子不懂事,打了一架而已,瞧你把這事情上升的多嚴重,連骨肉相爭、同門相殘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段紳在一旁勸慰道。
他又對段程也說:「程也,你堂弟不懂事,我回去好好說他,你給爺爺認個錯,這事就過去了,都是一家人嘛。」
段程山是段紳的兒子,二十來歲年紀不大,雖身在商儈世家,卻沒什麼經商的頭腦,段老爺子有心栽培,給他的本金卻被他輸光。
段老爺子指指段紳,「你還護著他,程山自小就規矩,倒是他這個做哥哥的,在那麼多人面前出手打弟弟,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段紳走到段程也面前,「程也啊,你倒是跟叔叔說說,你和程山,為什麼會打架。」
段程也聽了這話後,微微抬起頭,看著段紳,笑了笑,眼裡有幾分痞氣,「叔,雄性動物打架,你說能為了什麼?」
「你!」段程也算是把段老爺子徹底氣炸了,他拄著拐杖站起來,氣憤地捶捶地板。
他是典型的守舊派,聽了這樣的話羞惱無比,背過身去:「你今晚上去表房面壁思過一晚上,好好想想你到底錯沒錯,我這把老骨頭遲早被你氣死!」
段程也沒說話,起來,自覺把手機拿出來交給管家,轉身進了表房。
段家規矩,認錯受罰必關表房。
裡頭大多數都是祖輩留下來的老古董,小輩對著老祖宗的手跡薰陶個一晚,從祖輩發家的印記中居安思危,心有所觸。
祖宗的本意就是讓後輩敬畏過去、敬畏時間、敬畏匠心。
段紳在一旁勸慰,「爸,表房連個床都沒有,你讓程也怎麼睡?」
段老爺子拂拂手,「我讓他睡了嗎!我就是讓他反思反思,老大不小了,沒個正行。」
段紳:「裡頭都是些您的寶貝,您就不怕您乖孫動了哪個零件?」
「我倒希望他能動一動這些他看不上的東西。」
老爺子頓了頓,「都是些經風霜修不好也走不準的表,動壞不到哪裡去。」
他嘆了一口氣,在段紳的攙扶下坐下來:「十來歲的時候,他天賦就日益顯露,飛輪、三問、萬年曆這些機械原理,我一說就懂。」
「那個時代,衣著光鮮紳士們來家裡找我修表,程也就帶著目鏡在旁邊認真地看著,那小手捏了許久的夾子,手心裡竟然一滴汗都沒有出。我那個時候就帶著他到處炫耀,他是天生的手藝人,怎的如今,變成了這副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