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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他們兩個聊天時,白梔就坐在書桌前,一邊含著橘子糖,一邊做顧維安為她劃出的重點習題。
她那時候還沒瘦下來,怕熱胃寒。空調溫度開的低,她還是覺著熱——
那些熱來源自余青玫身上的一件紅裙子,純正漂亮的玫瑰紅,透著一股初初成熟的味道。白梔也曾試過,只是穿上去也是一股脫不去的稚氣。
明明只是差了三歲而已。
如今想起來,嘴巴里的糖果都是酸中帶甜的橘子味兒了。
高三時,早就瘦下來的、又漂亮又驚艷、隔壁班男生也會偷偷跑來看她的白梔,對顧維安仍舊將她當孩子這一行為提出嚴重抗議。
「你這樣簡直就像是幼兒園的老師,」白梔告訴顧維安,不肯接他遞過來的糖果,「看表現好了就獎勵一朵小紅花,你以為我是兩三歲的孩子嗎?」
顧維安微怔,顯然不明白她生氣的原因。
白梔站在他面前,努力地提醒他:「我已經不是喜歡吃糖的小孩子了。」
她已經長到他的肩膀,可以穿著漂亮裙子和他一起逛街。
她到了可以和他單獨約會、牽手散步、擁抱、喝啤酒的年紀。
她一點兒也不比當初的余青玫差,初中部的小學弟也會偷偷地說「高中部的白梔白學姐」。
雖然晚一步,但她總算跟上了顧維安的腳步。
可顧維安似乎並沒有意識到。
在晚上時,白梔為自己向顧維安發脾氣而有小小的懊惱和後悔,畢竟他看自己時的目光那般坦蕩清澈。
等到白梔想向顧維安道歉時,他卻微笑著遞給她新的糖果:「不喜歡之前那種口味了?那就換個。」
白梔一邊心酸,一邊甜蜜地接過來,剝去糖衣。
那苦澀中帶點甜的巧克力就在嘴裡融化掉了。
直到高考結束那天晚上,白梔喝的醉醺醺。
她強吻了接她的顧維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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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客房部會進行新一輪的改革,白梔抱了一堆的酒店案例分析類的資料在燈下看。
這還是她上任後的第一次有關改變的討論,也事關客房部的內部架構調整。
起草的幾份方案總覺著不夠符合心意,白梔便一遍遍地推翻重來;饒是困到打哈欠,仍舊撐著、強迫自己去看。
冷不丁聽見有人敲門,白梔頭也不抬:「請進。」
她聽見顧維安平靜的聲音:「這麼晚怎麼還不睡?」
「在準備明天的方案,」白梔的手從鍵盤上移開,伸了個懶腰,有些疲倦,「現在有個主要的提案,關於要不要對獎懲制度進行細化……到時候會進行不記名意見調查,採取票數高的意見。因為我無法預測到最終結果通過與否,所以現在要做好兩份準備……」
「哦?」顧維安走到她身後,隨手拿起桌上的調查表,「你個人是想支持,還是反對?」
白梔一愣:「我不搞暗箱操作,要看最後的表決結果。」
「又沒教你作假,」顧維安垂眼看那表上的問題,「只是教你,如何掌控局面,讓事情按照你心意發展。」
白梔狐疑不決:「怎麼?」
顧維安把表放在一旁:「這份調查表上的問題需要重新設置,我給你舉個例子。假設你是客房部的一名員工,現在來回答我的問題。」
「好。」
顧維安站在她身後,俯身,手撐著桌子。
他聲線低沉:「你希望自己的工作得到更多的嘉獎嗎?」
「是的。」
「你認為獎金的增加有助於提高工作積極性嗎?」
「是的。」
「你覺著眼下客房部的獎勵機制不夠完善嗎?」
「是的。」
「那好,」顧維安問,「你支持新的獎懲方案嗎?」
「是的。」
白梔看著他,猜測:「所以,你的意思是,大部分人會支持這份方案通過?」
「那要看你怎麼想,」顧維安側臉看她,這樣近的距離,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白梔的睫毛,根部因為睏乏而濡濕,「如果你想要人反對這個措施,那就換幾個問題——你擔心因為偶爾的錯誤被扣除獎金嗎?」
白梔猶豫了下:「是。」
「你認為懲罰會降低工作時的愉悅度嗎?」
「是。」
「你覺著懲罰機制是否不近人情?」
「是。」
「那麼,」顧維安的下巴蹭過她的髮絲,「你反對新的獎罰方案嗎?」
「是。」
白梔明白了。
她猛然轉身,頭頂撞到顧維安的下巴,顧維安後退兩步,鬆開手,看著她雀躍的模樣。
「就是在問題的設置上,更多的展示它的一面性,」白梔猶豫了,「可這樣的話,是不是就算誘導性問題了?」
「有時候,為了更好的達到目的,採取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很有必要,」顧維安淡聲說,「更何況這並不是欺騙,你只是選擇性地告訴他們。」
白梔沉默了。
「事情不像你想像中的非黑即白,」顧維安說,「你可以選擇捷徑。」
光線明澈,他眼睛並不復白梔少年初見時的清澈乾淨。
倘若年少的顧維安眼睛如澄湖,此時就像沉寂深海。
何止望不到底,只能瞧得見表層,下方的沉礁暗冰,遠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