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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寧對她的愛或許本就建立在她乖巧順從的基礎上, 如果有了更乖巧更聽話的人,媽媽對她的關心勢必會大幅度降低。
父母會說, 手心手背都是肉。
白梔只想當他們唯一的肉。
白梔也知曉顧維安的意思。
顧維安讓她用談判的方式和白錦寧溝通, 闡明利弊。撇去親情,純粹是利益糾葛, 不再打感情牌。
可是親情這種東西,真的有必要用這種極端方式來解決麼?
思考到這裡,白梔猛然停下腳步。
夜風催動寒氣, 捲來泥土特有的腥味兒和綠色植物上的清新味道,清氣怡人。
有件事情被她忽略了。
顧維安……他沒有體驗過父愛母愛啊。
那樣的家庭中,他不知道該如何父母相處,當然會向她提出這樣的建議,建議她用生意上的規則和父母談判。
白梔胸口悶疼了一下。
先前白梔還不贊同顧維安某些以利益出發的做法,甚至覺著他有些過於理性。
可今日想通這麼一點後,她終於能夠理解顧維安了。
倘若顧維安和她性格一樣,只怕早就被顧萬生弄死了好幾次吧。
對於他的處境來說,只有絕對的理性才能保證安全,才能保證翻盤。
樂觀主義者和心慈手軟,怎麼可能會挺得住顧萬生的打壓。
她深深呼吸,握緊了安平的牽引繩,折身回家。
安平在白梔腳邊轉來轉去,開開心心地跑。
顧維安已經睡著了。
這次前往津城的出差似乎令他十分疲倦,他給白梔留了極大的地方,側躺著,沒有壓到右臂。
白梔沒有吵醒他,輕手輕腳地洗漱,除卻迫不得已發出的水聲外,基本上再沒有其他動靜。
她今晚失眠,不再是為了白錦寧肚子中的那個小生命。
而是當初獨自長大的顧維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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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後的兩天,白梔沒有再和母親聯繫。
直到第三天凌晨四點,林思謹忽然打電話過來,急切不已地讓白梔去醫院。
白梔和顧維安趕到後,從醫生口中得知,白錦寧出現了先兆流產的症狀。
腹痛,小幅度出血。
因送醫及時,孩子目前沒有問題,但不確保之後如何。
醫生斟酌著言詞:「孕婦年紀過高,外加過度疲勞引起的出血。經驗來談,孕周越小,自然流產機率越大。就我個人建議,如果真想要這個孩子,最好從現在開始就臥床靜養保胎……」
林思謹還在仔細地詢問事項,而白梔已經去了病房。
白錦寧氣色尚好,她還朝白梔伸手,示意她過來。
白梔順從地坐在她身邊,良久,才說:「您這又是白受罪了。」
雖然意外不可避免,但一想到母親為了這個孩子吃這麼多苦,白梔又忍不住眼熱。
白錦寧笑了笑,沒有妝容修飾的臉終於呈現出一絲老態。
饒是保養的再好,終究是上了年紀。
「當年生你的時候,也差不多,」白錦寧拉住白梔的手,而白梔沒有掙脫,順從地任由母親握住,「我身體不太好,和你父親結婚三年,才終於有了你。懷你前兩個月還好,後面開始翻天覆地地吐啊,什麼都吃不下,聞到魚味兒就想吐,但要給你補胺基酸補營養啊,還是忍著吃下去。」
在白梔誕生後的五年中,白錦寧再也沒有碰過魚類。
白梔只知道母親不愛吃魚。
她反握住白錦寧的手。
摸到母親手上的皺紋。
她已經老了。
以前白錦寧沒有說過她懷孕時的事情,白梔也不知道這些。
白錦寧回憶起當初,微微出神:「懷你到第七個月的時候,我忍不住了,誰知道懷孕如此痛苦呢?我鬧著要去打掉,你父親也沒有阻攔我。後來又捨不得,這才留下來。畢竟是條生命啊,是我的孩子,怎麼捨得呢?」
她慢慢地說:「你在我肚子裡的時候調皮,才八個月就玩臍帶玩到繞頸,差點把自己勒死。情況太危險了,不得已去醫院中做了剖腹產。你剛出來時青紫青紫的,那么小一點點,一口奶都沒喝,就送進保溫箱,心跳和呼吸都那麼微弱,隨時都會消失。我隔著玻璃看,就忍不住哭。我那時候想,都是我不好,沒能好好地給你提供好的環境,也沒能讓你健□□長,還這么小就來到這個世界上受這麼罪……」
白梔眼睛疼的她難受。
原來母親懷她時竟這樣辛苦。
「有句話叫『七活八不活』,我好怕你突然死掉,每天都要看好幾遍,」白錦寧平靜地講述,「好不容易等你出了保溫箱,我也沒有母乳能餵你。你也不挑食,給什麼吃什麼。後來也是,你選擇什麼學校,課外學習什麼,報哪所大學,和什麼人結婚……你都聽我的,一直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說到這裡,白錦寧嘆氣:「我今天就在想,我為什麼要把這麼乖的孩子逼到這個份上?」
白梔拉著白錦寧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她說:「媽媽,我不認為您的決定是錯。」
這話說的艱難,白梔嗓子發乾發痛:「雖然我還是有些介意您生孩子,但如果這是您和父親一致的決定,我以後不會再阻攔——」
話說到這裡,白錦寧輕輕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