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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聞霽並未打擾,雙手環胸靠在門邊認真聽歌。轉眼瞧見他也沒出聲,只微微頷首示意。
祁燃一驚,呵欠都咽了回去。
養生作息的人怎麼這時候出現了,沈老師他也很有精力。
岑意唱得興起,渾然不覺多了聽眾。祁燃想想這倆人關係有點奇妙,保險起見,趁他這一句唱完的換氣口快速大聲地喊了句,「沈老師好!」
「……」
歌聲戛然而止。岑意的下一句卡在嗓子裡,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看看鏡子裡汗津津的自己,想抬手撥一撥濕掉的額發,想到沈聞霽就在門口看著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背對門口僵坐著不敢亂動。
深淵裡的那個男人為何突然出現!
我現在太醜了!
沈聞霽速速離開!
沈聞霽並沒有聽到他的心聲,歌曲一停自然就走進教室。腳步聲越來越近。岑意快自閉了,坐著一挪一挪,蹭到牆邊額頭抵著落地鏡不想面對。
很久沒有這麼專注地聽誰唱過歌,沈聞霽原本只是想過來夸一句以示鼓勵。見他表現異常才覺出不對,心想別是自己什麼時候又說了什麼不應該的,惹人家不開心了。
再一想,今天除了上課,也沒跟他說過什麼別的話。雖然上課的時候糾正了他的拖音,但也表揚了他狀態比上節課有進步。話都好好說的也沒發脾氣,應該不至於會惹到。
沈聞霽突然覺得自己很好笑。
他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看過誰的臉色了。一把年紀了居然在個孩子面前小心翼翼地擔心自己說錯話,真是越活越回去。
沈聞霽的處世哲學簡單粗暴。反省後確認了不是自己的問題,那就把原因往別人身上找一找。
想到剛剛最後一句差點被唱劈,便在他面前蹲下/身,問,「嗓子不舒服?」
岑意閉著眼搖頭,「沒有沒有,我嗓子好好的。」
那就是別的地方不舒服,「轉過來我看看。」
「……」
老這麼耗著也不是個辦法。岑意不得不屈服於現實,慢吞吞地轉身,飛快地看了他一眼。
沈老師依舊穿著他一百九十九包郵的高定風睡衣。但眼裡淚水迅速聚集,視線一下子變得模糊了。
瞳仁一圈淺淺的藍已經變成了淡紅色。眨眼的瞬間淚水溢出眼眶,吧嗒掉下來。擦掉的功夫又飛快地聚出下一滴,吧嗒吧嗒落個不停。就很可憐兮兮。
沈聞霽看得有點生氣。雖然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氣什麼。
「去醫院嗎?」
「不用不用。」
他現在能理解易池為什麼生病都不願意去醫院了。時間緊迫,岑意捂著眼睛瘋狂搖頭,「滴滴藥水休息下就好了,明天起來啥事沒有。」
「那儘早回去休息,這層的練習室里只有你們還在加班。」
沈聞霽轉身問隊長,「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收工?」
祁燃突然被cue,幼崽監護人的責任感油然而生。
說好的加練一小時,他沒打算因為有人來訪就放水,便如實道,「還剩一點時間,大概再練四五遍就結束了。」
沈聞霽沒有質疑,走到旁邊靠著牆坐下,「練吧。」
岑意在沈老師的監督下含淚加練。
練習室里彌散著淡淡的菸草香。沈聞霽下意識地以為是來自於自己身上,摸了下睡衣口袋才反應過來,自己並沒有帶煙。
他本來已經躺在床上了。躺半天橫豎是睡不著,反而總是想起昨晚那聲巨大的厚書落地聲響。
《來自深淵的男人》?現在的小孩看的書怎麼還跟他那個年代的風格差不多。
他沒再繼續躺,接了個電話就出門找人,不在宿舍才摸到練習室里來。
沈聞霽望向鏡子前忙碌的身影。
是聽過燕凡說這孩子很努力地在學習跳舞,但親眼見到又是另一種感受。
圈內的omega說少也不少。但小小年紀學東西這麼拼,尤其是能夠放下自己擅長的事,毫無負擔地開始學習新的知識,他見得屬實不多。
Omega天性是很要面子的。因為數量稀少,總喜歡並習慣了自己被捧著。除非是為蓄意勾引,否則通常會很介意在旁人面前顯得無知低人一等。
Alpha也是。但原因恰好相反,是因為有「強大」「堅韌」這樣先入為主的公開印象,才因為對自己要求更嚴格,不允許在別人面前暴露短處。
坦然地面對自己是個小菜雞,承認自己什麼都不懂並能虛心地請教別人,聽起來是很簡單的事,在實施時卻常會因為過剩的自尊心而變成另一種樣子。最終導致不懂裝懂或壓根不想懂的人才是大多數。
岑意卻不是。或許因為沒怎麼出過家門,躲過了已經趨於固化的社會風氣的侵染,在他身上,一切都是最原本,最令人期待的那個樣子。
美好得像從童話里走出來的夢境,讓人覺得神奇。甚至讓見慣了污濁的眼睛難以相信,這樣純粹的存在是否真實。
岑意沉迷跳舞,對沈老師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
所幸還是閉著眼聽祁燃的拍子跟跳,沈聞霽不出聲他就當人不在。硬是把最後五遍練完了,完成今天的任務才結束。
已經熄燈好一陣兒了。三人一起回宿舍,走到B班這層時祁燃說了晚安上樓。
岑意悄悄轉頭看了眼沈聞霽,總覺得今晚這事兒沒完。